養病,周姓男子卻道宋雲家中已無親無故,若是方丈不肯收留,那便是等於讓他流落街頭了。方丈聽他這樣說了,便也不忍強行趕走宋雲,便只能再讓其留在了廟中。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在這些年中,周姓男子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到白光寺探望宋雲,順帶也交予方丈一些財物作為照顧病人的資費,從未提出過要再將宋雲帶去別的地方。
可現在他卻忽然說要將宋雲帶走。
方丈以為是自己的話使得周大官人產生了誤解,連忙道:“老衲並不是向施主抱怨,只是想請施主找個良醫替他好好治病……”
“方丈的意思我明白。”周大官人擺手道,“那麼多年來承蒙方丈與各位師傅照顧宋雲,這等恩情實在深厚。前不久我找到了當年帶他來廟中的那個人,他現在已經做了官,說到了宋雲也很是牽掛。這不,就寫信叫我將宋雲帶離汴梁送到他那裡去,也好使方丈不再勞累。”
方丈頗為欣悅地道:“原來如此,那位黃施主如今在哪裡為官?怎也不來汴梁?”
周大官人卻沒有直接回答,只敷衍了幾句說對方公務繁忙無暇前來,以後有機會再來造訪。方丈見他執意要將宋雲帶走,心中難免擔憂,“只是宋施主如今身體虛弱,若是長途跋涉只怕禁受不住……”
“您放心,一路上好車好馬不會讓他受苦。”周大官人說著,便朝著宋雲笑了笑,“宋公子,咱們等會兒就動身,小的帶您去找以前的朋友。”
宋雲木然地望著他,過了片刻,又轉過臉望著牆上的紙鳶。
方丈道:“似乎還是放不下……這紙鳶,想必與他的過去有著關聯吧?”
周大官人皺了皺眉,“要不,等會兒走的時候就把紙鳶也帶著,免得宋公子路上不安靜。”
方丈頷首,便叫慧元踩著床尾上前將紙鳶取下,不料慧元還未觸及那紙鳶,宋雲已睜大眼睛撐坐起來,一把就將他僧袍抓住,口中高呼道:“放手!放手!”
慧真急忙上前抱著宋雲,慧元亦回頭道:“宋施主,小僧是要替你將紙鳶取下擦拭乾淨,並不是要毀了它!”
可宋雲卻置若罔聞,拼命掙扎著不肯撒手。方丈在邊上勸了許久他也不聽,慧元只得脫下僧袍跳下了床,可宋雲卻還是嘶聲喊叫,再也不能安靜下來。周大官人見狀急得團團轉,正在此時,卻聽外面喊聲連連,似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寺中向來清淨,這不尋常的動靜使得方丈連忙站起,還未及叫慧真出門檢視,已有一名僧人心急火燎地趕來稟告。說是正殿前有人挑釁生事,小沙彌上前勸架反被踢翻在地,香爐亦被數個莽漢推倒,殿前已經一片混亂。
方丈氣得臉色發白,向周大官人匆匆告辭,帶著弟子們趕往正殿。
這屋中只剩了周姓男子與宋雲兩人。儘管已經沒人再去動那紙鳶,宋雲卻依舊神色驚惶地守在那牆角,像是怕人再度接近。
周大官人揹著雙手在屋中連連踱步,耳聽得前院紛亂不已,開啟窗子一望,竟見濃煙滾滾,已朝著這邊捲來。
“糟糕!”他猛地一跺腳,回身就去拽著宋雲,“這兒留不得了!”
“休要碰我!”宋雲全然沒了平時的溫文,一下子將他推開,自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竟張開雙臂護在了那個破舊的紙鳶上。
外面的喊殺喊打聲越來越響,間雜著僧人們竭力救火的哭喊聲,緊閉的門窗間漸漸滲進了煙霧氣息。周大官人被嗆得連連咳嗽,無奈之下撲通一聲跪在床頭,朝著宋雲叩頭道:“太子殿下,官家命奴婢來請您回宮,傅老將軍帶著少將軍班師回朝,正在皇儀殿中等著殿下回去一同慶賀呢!”
這一聲“太子”在趙鈞聽來竟是如此陌生又熟悉,他怔了許久,雙臂還護在紙鳶上,緩緩回頭。
“你是誰?”他茫然地問道。
周大官人賠笑道:“奴婢是皇后娘娘身邊的錢樺啊,殿下前日還賞賜了奴婢一串制錢,怎就忘記了?”
“錢……錢樺?”趙鈞唸了幾聲,忽而面帶哀慼地問道,“你剛才說傅將軍他們回來了?不是,不是都死了嗎……”
“沒有的事!殿下您是在戰場上受了傷,所以才總是記錯事情!”錢樺趴在床尾,揚起臉急切道,“傅將軍一家都到宮中受賞,官家遍尋太子不著,特命奴婢前來找您!傅將軍的幼女也被皇后娘娘招來宮中賞花,您還留在這兒做什麼呢?”
趙鈞怔怔地看著他,清瘦的臉上忽然浮現了久違的笑容。
他從牆上取下那隻斷翅的蝴蝶紙鳶,垂著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