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商品糧,我就不會同意你和他的事兒,這是原則問題。”何支書收住眼淚,邊說邊走出家門,到大隊部開會去了。
何支書愛開會,每個星期至少開一次支委會,一次幹部黨員大會。開會的時候,何支書三兩分鐘說完事兒,然後給大家讀報。先讀社論,後讀國際形式,然後是國內社會主義建設新景象。何支書認字不多,解放初期政府辦的掃盲班上認識幾個字,全拿出來當菜炒了也湊不夠一盤。
何支書念報,很多字不認識,他讓兒女幫他注拼音和符號。牛奶的“奶”字不認識,春望給他在旁邊畫了個圓球,上面還有個疙瘩,他知道這是牛的蜜蜜,也就記住是牛奶。洗澡倆字不認識,兒子給他畫個女人洗屁股,他知道是洗澡。在給黨員幹部讀報,他讀出來的內容讓人笑噴了飯。“美帝國主義太黑了,每天都是黑夜,就沒有見過日頭。資本家也他孃的黑心,從牛蜜蜜裡擠牛奶自己不喝,也不讓別人喝,用來洗女人的白屁股,多噁心人哪。還是我們中國好,吃的是人奶,不吃牛奶。”
何支書剛開始講美帝國主義多麼壞,後來又講印度支那的革命鬥爭形勢多麼好,接著是亞非拉解放鬥爭進展很喜人。最近幾年,何支書講抓綱治國,大幹快上,反擊右傾翻案風了。講到黑貓白貓問題,何支書就想到了自己的黃軍,然後丟掉報紙開始發揮:“同志們哪,現在階級鬥爭形式非常的嚴峻,美帝國主義敵人亡我之心不死,每時每刻都要跳出來,破壞我們的大好形勢,破壞我們的社會主義建設。我們身邊就有,我喂的那條狗就今天就丟了,這就是階級敵人要搞破壞的最新訊號,我們要時刻保持警惕,對陰謀推翻無產階級專政,破壞我們幸福生活的階級敵人堅決鎮壓,決不手軟。”
何支書就著丟狗的事兒,講了一上午階級鬥爭,讓前來開會的各村幹部心裡有了壓力。此後,何支書每逢大會小會都要講狗與階級鬥爭的關係,丟狗與階級敵人破壞的危害。村幹回去後傳達落實支書的指示,查詢身邊的階級敵人,一些老光棍就被各隊看管起來,全大隊男女老少半個多月沒得安生。
鐵頭開完會,回村召開了全村社員大會,就丟狗與無產階級政權問題講了一個下午。話裡話外,說了村裡存在的一些問題。他腦子裡琢磨,八成是琉璃他們幾個小子乾的,一定脫不了干係。想著他們幾個,講著話又剜了琉璃一眼:“何支書說了,這是屬於階級鬥爭範圍內的事兒,不是小事兒。要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現在說了,至多罰你一些工分,如果最後破案了抓住你的現行,那你就是階級敵人,大隊黨支部對你就是堅決鎮壓,決不手軟。”
琉璃聽了心裡想笑:“抓現行,抓你孃的叉去吧,狗肉都變成屎拉出來了,你去哪兒找證據。”
鐵頭去牛屋,看到了那張狗皮,問侯德義哪來的狗皮,吃了狗肉的侯德義和他打馬虎眼:“這是狼皮,我外甥從陝西帶過來的。”劉鐵頭心裡懷疑,沒說出來。他沒有追究因為不好意思和劉德義這個老扒灰鬧翻了,生產隊這些牛馬全靠他當狗看著,也就裝迷糊。還有一個原因,他沒有弄清何支書的狗到底是個啥樣,黑的白的還是花的,唯獨沒有想到是黃的。他堅信吃狗的是琉璃他們幾個人,開始尋找其他證據,找藉口到琉璃幾家院子裡轉,找點兒狗骨頭之類的蛛絲馬跡,看了幾天什麼也沒有找到。
上次琉璃鏟莊稼的事兒,鐵頭愣是把滿肚子火氣壓下去了,沒有敢報復,心裡卻始終記一筆賬,等機會來了連本帶利的要回來。他對鯰魚頭勝利金河這幾個光棍也非常惱恨,覺得他們幾個是傷風敗俗禍害規矩的二流子,明著暗著和他對著幹,早想找機會收拾他們。
大綱要給兒子“辦九兒”。就是生孩子第九天,親戚鄰居買些禮品慶賀。鐵頭也去了,辦九兒不需要馬車,鐵頭就沒有理由戴牲口套白吃白喝,也要乾點剝蔥,擇菜的輕活。鄰居們知道他偷奸耍滑,也懶得和他計較。全村形形色色的人都集中在一起,除了幹活兒做菜,剩下的是相互聊天吹牛閒扯淡。鄰居們到一起,吹牛沒有固定話題,天上地下山南海北,誰想起什麼事就討論什麼,你一句我一句,爭得臉紅脖子粗。
看到事主家弄了一堆豬肉,剛從外面盲流半年回到家的金海說:“現在城裡人不吃豬肉,他們吃羊肉,羊肉比豬肉香。”農村人不愛吃羊肉,嫌羊肉味兒太羶。金海說羊肉好吃,等於出個槓頭讓大家抬。鯰魚頭說:“你淨胡扯,啥肉也沒有驢肉香。河北人都吃驢肉不吃豬肉。”鯰魚頭在河北保定要過飯,吃過保定驢肉火燒,儘管被人當盲流遣送回來,可人家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看到鯰魚頭說驢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