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最漂亮的女孩子和衛生所的女兵在打乒乓球。
我來到後院牆雜草叢生的廢棄游泳池邊,遠遠看到黑黢黢的假山上,中間的那個亭子裡有幾顆晃動的忽明忽暗的菸頭。果然,他們都在這裡,那個狐狸臉的女孩坐在高洋身邊笑吟吟地從容應付,他們厚著臉皮開玩笑,她手裡也拿著一根菸。他們為我和那個女孩做了介紹,她的名字叫於北蓓,外交部的。關於這一點,在當時是至關重要的,我們是不和沒身份的人打交道的。我記得當時我們曾認識了一個既英俊又瀟灑的小夥子,他號稱是“北炮”的,後來被人揭發,他父母其實是北京燈泡廠的,從此他就消失了。
於北蓓比我們中的哪一個都大,當時十八歲,應該算大姑娘了,可智力水平並不比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更高。
她比我們要有些閱歷,稱呼起我們來一口一個“小孩”,提到不在場的人。也總說“那小孩那小孩”的。
她對我說話很隨便,態度很親熱,一見我就和我開玩笑,說我長得很乖像個女孩兒。這使我又喜歡又窘,一向伶牙俐齒當時卻喃喃地不知說什麼好,臉也一定紅了。除了哥們兒,從來還沒一個人這麼親暱地對待我,更別說是個姑娘了,她那滿不在乎、隨隨便便的態度一下就把我迷住了。
因為只有地一個女的,所有人都和她開玩笑,但當時沒一個人敢說過於猥褻的話。
大家問她願意跟我們中誰,她覺得我們中哪個更漂亮。當時奶油小生還不是貶義詞,很受少女青睞,而我們這些人都屬於漂亮、健康的男孩子,後來找再也沒交過這麼一致漂亮的男朋友。她胡亂指,甚至還指了我。雖然是戲言。可我心裡是美滋滋的,寬容地把她列入可以配得上我的那一檔。她向一邊擠擠,挪出一個空位,招手叫我坐到她身邊,這在她並非有意引誘和挑逗,僅僅是為了使玩笑更具有一種逼真的效果,今氣氛更加活躍。我坐了過去,充滿自豪。她用一手摟住我的脖子,令我立刻透不過氣來,這時我發現她原來就是和高洋勾肩搭背坐在一起。我們摟抱著坐在黑暗中說話、抽菸。大家聊起近日在全城各處發生的鬥毆,誰被叉了,誰被剁了,誰不仗義,而誰又在鬥毆中威風八面,奮勇無敵。這些話題是我們永遠感興趣的,那些稱霸一萬的豪強好漢則是我們私下敬慕和畏服和,如同人們現在祟拜那些流行歌星。我們全體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剁了聲名最顯赫的強人取而代之。
說完好漢說俠女,誰最近又轉入誰的手中“帶”著,哪次有名的鬥毆其實是哪個女的引起和召集的,後來又開始聊起本市哪個大院的女孩漂亮多情,哪條街上時常會出現一個絕佳少女而且目前不屬於任何人。
這時,高晉提到了米蘭的名字,她顯然是於北蓓的女友,他們見過她。高晉請求於北蓓下次把她帶來“認識一下”。
於北蓓笑著說你要看上她,自己去“拍”呀,你不是號稱全市沒有你“拍”不上的?
高晉表示他是真喜歡米蘭,務必請於北蓓幫個忙。
於北蓓說米蘭挺正經的,她和她說過好幾次她都不肯來。
她搭在我肩上的手夾著煙,不時歪頭湊手吸上一口,這時她就把我摟緊了,臉幾乎接上我的臉。我甚至能感到她眨動的睫毛在我面頰上引起的柳絮撲面般的茸茸感覺。
夜色中浮動著假山上栽種的丁香樹、香椿樹和其它草木的馥郁芳香,於北蓓天真無邪的舉動使我對那一夜的真實細節只留下模糊的記憶,卻有一個刻骨銘心的溫馨印象。
後來,夜深了天也涼了,山下院內重重疊疊的窗戶都熄了燈,有幾個人困了,煙也抽光了,陸續散去回家睡覺。
我也該走了,心中擔憂這麼晚了於北蓓怎麼回家,街上的公共汽車和電車都停駛了。可她沒有一點想走的意思,坦然地坐在那裡,眼睛在黑暗裡閃閃發亮、每當我和她對視,她便微微一笑,十分深情,專注的神態。
當夜,我和汪若海作伴下山回家時,他便告訴我,於北蓓已在高洋家“涮”了兩夜了。
我在朝陽門上了101路公共汽車,僅坐一站,便在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灰樓對面下了車,外交部的國旗在我身後白色耐火磚院牆內飄揚。我到現今的“西德順”飯莊當時只是一個叫“紅日小吃店”的回民早點鋪買了一個炸糕,邊吃邊沿著北小街往北走。
在“燒酒胡同”口的公共廁所裡我吃完了炸糕,估計這條路上已經沒有了去上班的院裡大人,便出來穿過“南弓匠營衚衕”繼續往北,我過去的那所中學就座落在這條衚衕裡,學校已經開始上課,衚衕裡只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