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道:“我的鋣應該一夜都在這裡,不是麼,除非他用了分形。”
“那是禁忌的術。”
“我曉得你心知肚明。”
說完笑嘻嘻望著他,因為知道他必然會沉默。每每說不過我的時候,他就用這方式來堵塞我的嘴,很管用。
可是我今夜很不開心,所以我也要他不開心。所以我繼續道:“如果用了,我會不得不再度封住你的元神,因此那人斷不會是你,是麼。”
話音才落,一陣很濃的花香從邊上飄了過來,我不由自主朝他多看了一眼。
鋣的神色依舊安靜。只一味低頭看著手裡的花,看著它在他手裡突然張揚地盛放開來,又在轉瞬間枯萎成一個黑團。然後輕吹了口氣,花就散了,只留下那股濃濃的香還在我鼻子尖盤垣不去。
“你在警告我麼,寶珠。”碎屑散盡後他問我,自言自語般的話音柔得像陣微風。
我卻不由得一怔。
下意識搖頭,卻不知道他看到了沒有。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因為旋即被他那隻散發著桃香的手按住了我的頭。
“自然,你愛怎樣,便怎樣,”隨後聽見他又道。用一種我很不喜歡的略帶譏諷的口吻:“而神主大人無論怎樣的做法,鋣自當遵從。”
“我沒有警告你,你也不要對我說這種話。”我辯,隱隱臉上燙成一片。
所幸黑暗裡他看不見。
“是,那我便不說。”他答。
答的話卻沒來由再讓我一陣不痛快:“夠了!不用裝著對我唯唯諾諾,其實從骨子裡就不想讓我高興!”說著話一把甩開他的手站了起來,他卻也沒像以往那樣阻止我。只一聲不吭由著我朝前走了一陣,突然前面山巒上有什麼東西微微一聳,好大的一片浮動,錯覺好象整個山頭朝前挪了個位似的。
這讓我一下子站定腳步。
想回頭喊鋣,他卻已經站在了我的邊上,漆黑色鱗片迅速佈滿了整個脖頸,不等我出聲制止,他仰身一躍凌空飛了起來。
“鋣?!”我低喝。
“你回去看住金家小姐。”扭頭,他在高處四蹄踏焰。
*** ***
風大得可怕。
幾乎是一瞬間飛沙走石,原本一片片小刀子似的切,轉眼龍捲似的在整個莊子裡旋了起來,鬼哭狼嚎,硬生生讓這塊蓋了御印的封地成了魑魅魍魎們群魔亂舞的煉獄。
而頃刻間帶來這一切的風眼子就在對面那片移動過的山頭上。
扭著忽大忽小的口,從黑沉的雲層裡泛著淡銀色的光,它看過去好像一張開合不定的嘴,嘴裡不停吞吐著劇烈的風,吹得整片地都像在微微晃動。
這隻在我一路回莊的時候,從天上乍然裂出來的東西。
而我在它周圍那片微弱的光源裡找不到鋣的蹤跡。
金家小姐在房間裡尖叫,把喉嚨撕裂似的聲音。
我進房間的時候,她正光著身子在地板上掙扎。幾個使粗活的婆子費了半天勁才把她的手腳壓制住,試著用布條把她縛住,又怕力道重勒傷了她。那麼膽戰心驚地在房間裡亂作一團,搖曳的長明燈照得房間裡外一片透亮,果然是屍油浸泡出來的東西,那麼大的風裡吹得焰頭橫在一邊豎不起來,卻始終不滅。只空氣裡到處張揚著股同桃花香死死糾纏在一起的惡臭,隱隱穿梭著些冰冷的影子,遠遠飄著,挑釁般在燈光微弱的地方安靜看著我。
我沒理會它們的目光。
金小姐的病已經失控到了我束手無措的地步,這十萬雪花銀的確並不如我預想中那麼好拿。也不過才幾個時辰,她身上那兩個黑紅色的血泡已經從腰繞到了肋骨的地方,很大一片,鼓鼓囊囊朝上嘟著,幾乎可以看到裡面流動著的血水。
血水裡有什麼東西在看著我,湊近了細看,原來是一隻隻眼睛。隱在那團血水裡像一尾尾若隱若現蒼白色的魚,時不時對著我輕輕眨一下。
我似乎看見那十萬雪花銀在朝我揮別而笑……
而該不該把它們重新攮回手裡呢。鋣要在,他必然是不肯的。顯見這東西已經化成了聻(NI第三聲),詭得很,因為我從沒見過妖氣能異化成這種東西。跟著想再看得仔細些,那些婆子卻無論如何不准我靠近了,一個個警惕地望著我,卻轉眼又被她們掙扎著的小姐弄得疲憊不堪。
我只能轉身走向一旁的金老爺。
他臉色很難看。身後站著低眉順耳的三兒,走近的時候朝我擠擠眼,沒心沒肺的樣子,我裝作沒瞧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