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舉手投足俱是貴族的優雅。一身紫袍將其襯得如玉般純淨溫潤,似乎相當無害,漂亮的皮相無可挑剔,絕不會輕易輸人。而此人正是考策官之一,宗亭。
宗亭將策問看完才抬頭看賀蘭欽,姿態有幾分慵散,但眸光裡卻暗藏挑釁。賀蘭欽與之對視一瞬,眸中卻平靜無波,眸底漆黑,深不可測。兩人初次見面,雖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但這區區對視,就已經劍拔弩張。
賀蘭欽低下頭,開始磨墨。諸舉子面對策問還一籌莫展之際,他已是提筆開始作答,行雲流水,思路似無任何停頓。隔著一張案,宗亭甚至看得到他的行文,亦能感受到他十足的篤定與自信。
就是此人,在李淳一身邊待了七年,此次瞞著李淳一回長安、甚至應舉制科,而他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幫扶李淳一嗎?
宗亭從內侍手中接過茶盞,寡淡的臉上卻慢慢有了不得的倨傲和壓迫感。這座次安排只需他一句話就能辦到,他若無其事坐到賀蘭欽面前,名正言順盯著他答題,實在是別有用心。對面案上正在書寫的答卷看著十分令人窩火,因李淳一如今的字跡當真就是從這個模子上刻下來的,連細枝末節都仿得精妙,她真是不將本事用到正道上。
儘管很不爽,但宗亭仍努力維持著基本的體面,在諸舉子奮筆答題之際,他則提筆寫信。賀蘭欽只要抬頭,便能看到他在寫什麼,然賀蘭欽卻只是埋頭寫策文,理也不理他。
三科同考,一口氣選了三科並全部考完的舉子,幾乎個個都捱到了傍晚。而宗亭也是寫了厚厚一沓,全是書信。
女皇早已離開,考策官也紛紛起身給餘下的舉子蠟燭,宗亭坐著不動,而他對面的賀蘭欽答紙已是不夠,賀蘭欽抬眸看他,他卻恍若未見,拿起茶盞飲茶,兀自將最後一封信寫完。
恰這時李淳一走過來,將答紙遞給了賀蘭欽。李淳一自江左一別後,到今日才見到賀蘭欽,先前宗亭給了她地址,然她去拜望,卻吃了閉門羹,小僕說是為了避嫌,所以未能見到。
她俯身親自給賀蘭欽點了蠟燭,抬眸欲直起腰時恰好對上宗亭的目光。她幾乎是沒好臉色地看了他一眼,用唇語道“相公太孩子氣了”,宗亭輕彎起唇,亦用唇語回道“他未問臣要,臣又不知他答紙不夠”。
李淳一聽懂了這狡辯,瞪了他一眼轉過身要走,卻忽被他拽了一下袍子。她扭頭,厚厚一疊信紙卻遞來,對方用唇語道:“不許退回。”
作者有話要說: 醋氣熏天,挾私報復
………
賀蘭欽V:今日考試原本十分愉快,卻被某個人盯了一整日,他是不是有點毛病的?@某李姓學生
某中書侍郎V:想想接下來好多天沒日沒夜的“一起加班批卷子”生活我還是有一點點興奮的@女王殿下
………
ps:我聽說有些方言裡宗桑是畜生的意思,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一七】心意通
李淳一毫不猶豫接了那沓信,轉回身往自己的位置走去。殿內光線愈發黯,數支宮燭如螢火跳動,只剩寥寥舉子還在作答,殿外鼓聲沉甸甸響起來,長安也隨之入暮。
李淳一在案後坐下,一隻手伸到旁邊炭盆上方取暖,另一隻手則開啟面前信件,藉著微弱燭火閱讀。然她只大致瀏覽了開頭,便忽然將整個一沓都放進了手邊火盆裡。
整個過程悄無聲息,只騰起一些紙張燃燒的氣味,卻驚到了坐在大殿東側的曾詹事。曾詹事方才就瞧見宗亭給了她一疊信件,正揣摩那其中會有哪些貓膩,沒想到李淳一卻只瞥了眼便將其投進了炭盆中。
再看她舉止,也只是若無其事收回手,神情寡淡地飲了一口杏酪。
偌大殿中的一點菸塵味並不明顯,許多人對此都毫無反應。此時賀蘭欽最後一科的策文也終於收了尾。他起身,將策文留於案上,走到李淳一面前,躬身行禮。此舉引得殿中諸人側目,但礙於環境所限,也無人敢交頭議論,賀蘭欽遂得以安安靜靜離開了大殿。
從他起身、到他給李淳一行禮,自始至終,宗亭都未看他一眼。宗亭的目光仍停留在李淳一身邊的炭盆上,他幾乎目睹了那些紙張火速燃為灰燼的過程,它們消失得那樣徹底、又無情無義。一瞬訝異之後是黯然,最後轉為一腔怒火,彷彿自己的心也被這樣粗暴無情地投進了火盆。
半個時辰不到,最後幾名舉子起身離開,內侍與吏部書吏即刻上前封卷,在殿中侍御史的監督之下,將舉子策文依次糊名裝箱,最後交由金吾衛押送至尚書都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