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這些都妥當,實在是要等很久。曾詹事坐了一整日,已十分疲倦,遂同李淳一建議:“殿下不若先去用過晚飯再來處理此事,這裡有曹侍御等人盯著,也應是無礙。”
李淳一卻道:“曾詹事倘若餓了可先行去用晚飯,本王不餓。”
她既然這樣說了,曾詹事也不好真撇下她自己走,但就在他決定留下來之際,卻見宗亭悶聲出了殿門,竟是連聲招呼也未打。
“宗相公他——”曾詹事說著瞥向李淳一的臉,然她面上實在沒什麼波瀾,對宗亭的擅自離去簡直是無動於衷。
“曹侍御,那邊有一份落地上了,不要忘了。”她敏銳地捕捉殿內諸人的一舉一動,絲毫不遺漏任何細節,卻也順利轉移了話題。
殿外這時天已黑透,長安城的鼓聲也是盡歇。幾名舉子跟在金吾衛兵後面往承天門去,其中一名舉子紅著臉激動炫耀:“吳王殿下在某跟前坐了將近一天!還給某點了蠟燭!殿下太美了,哪怕不笑亦是很美!”
“殿下看你了嗎?”、“那是當然!某好幾次思路打頓不知如何繼續,抬頭就見殿下正在看某!”、“殿下不過是恰好坐在裴兄對面罷了,你以為她在看你,或許不然。”、“不會不會,一定是在看某,某十分確定!”、“裴兄,這樣的話可要小心講,你沒在長安久待過,畢竟不清楚早年間殿下的一些舊事,倘若知道,你便不會如此亂講了。”、“舊事?何等舊事?”、“是這樣——”
那舉子正欲開口同裴姓舉子解釋,卻忽嗅到空中飄來的隱約桃花香,頓時嚇得臉色一白,趕緊閉了嘴低頭往前走。裴姓舉子不明情委,追問道:“姚兄怎麼了?如何突然閉口不談了?”
姚姓舉子急得跳腳,瞪眼腹誹:姓裴的真是蠢到家了,怎麼連眼色也不會看的?!
那裴姓舉子仍是無畏追問,卻見路過的一紫袍高官朝他瞥了過來,那一眼短暫又透著強烈的壓迫感,簡直如利刀一般,好像直接就要送他去死的。
裴姓舉子稍驚了驚,抓著姚舉子道:“方才走過去那位是中書侍郎罷?”
姚舉子瞥了許久,等那紫袍背影走遠,這才喘口氣道:“哪裡還是甚麼中書侍郎?馬上就要升中書令了!將來更是了不得!某跟你講,裴兄,倘你將來真是登第了,可萬萬不要得罪這位宗相公,不然會死得極慘。”
姚舉子言罷哀嘆兩聲,哪怕裴舉子再三追問,也閉口不再往下談。
承天門閉了又開、開了又閉,最終將應舉者悉數送出了宮城。待過了酉時,承天門前廣場已是空空蕩蕩,太極殿中一點微光也滅了,金吾衛抬著箱子出了殿門,李淳一與曾詹事及兩位御史走在前面,在一路的昏昧宮燈中穿過冷寂的廣場,往尚書都省去。
尚書省留了一間公房專供考策官閱卷,出於保密及安全考量,同時安排了南衙衛兵守衛,甚至連窗角都站了人,當真是一隻蒼蠅都難入,更別說妄圖潛進來的閒雜人等了。
曾詹事看著金吾衛將箱子抬進去,杵在門口肚子直叫喚,他已餓得不行,可偏偏李淳一壓根不提吃飯這件事。她只轉過身來問道:“宗相公還未來嗎?”
守衛郎將回她:“相公不曾來過,可要去喚他來?”曾詹事插話道:“宗相公許是餓了,故而先去用晚飯,應當過會兒就來了罷?”
他反覆提吃飯,李淳一瞥他一眼:“曾詹事也去用飯罷,不用顧忌本王。”
天大地大無事比吃飯大,曾詹事得了這話頓鬆一口氣,撩袍跨門出去,直奔公廚。
朗將緊接著也退出去,只留李淳一一人在房內。為閱卷方便,公房內原先幾張案桌悉數拼成大長案,兩邊各放了軟墊,為照顧怕冷的吳王殿下,更是一早燃起了炭盆。
燭火搖曳,李淳一倦乏地坐下來,雙手撐額,掌心覆住了眼。然眼皮剛剛合上,寫滿字的信紙便躍上腦海,彷彿就在眼前。
她倏忽睜開眼,將雙手擱放在冰冷案上,側身要去找炭盆取暖之際,門卻被推開,有人闖了進來。
嚴格來講不算闖,朗將甚至同他行了禮,因他是考策官,進閱卷公房實在是名正言順。門被關上,宗亭走到李淳一面前,居高臨下地看她。李淳一抬首,風平浪靜地開口:“相公用過晚飯了嗎?”
“臣吃不下。”他道。
李淳一低下頭,邊磨墨邊說道:“不吃會餓的,相公快去用飯吧,公廚裡已是備好了。”她語聲和氣,公私分明,無可挑剔。
“臣怎麼會餓呢?”他俯身撐案,“殿下將信都投進炭盆時,臣就飽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