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太子。
太子雙手抓住張良的手,象一個落水者抓住唯一的一根木棒一般,苦苦地哀求道:
“留侯,你告訴我,是不是這麼一回事?你快告訴我?”
張良說:“太子不必急躁,等到皇上平定黥布之亂回來以後,一切都明白了。”
“不,留侯!”太子痛苦地說:“你不知道我的心裡有多麼痛苦!父王回來又怎麼樣?他不喜歡我,討厭我,說我不象他的性格!他隨時都在想廢掉我,立如意弟弟為太子!”
“太子冷靜一點,別說了。”
“不,留侯,今天我要把話說完!父王不喜歡我,母后又逼我,天天都在望我立刻能當上皇帝,逼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父王不喜歡我當太子,說句心裡話,我自己也不願意當這個太子!自打我被立為太子,我沒有過個一天舒心的日子!我還時常想,當年逃亡途中,父王要是真把我扔了,讓我流落民間,可能日子還過得舒心些。”
說到這裡,他傷心地無可奈何地痛哭起來。這是那些日日夜夜夢想榮華富貴的人,怎麼也無法理解的。突然,他停止了哭泣,抬起頭來不解地問道:
“留侯,你能告訴我嗎?為什麼、為什麼骨肉之間都必須殘殺呢?為什麼……”
對於這位似懂非懂的十七歲的少年,過早地被推進這個殘酷的你死我活的人間最無情的一種爭鬥的漩渦裡,決非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就是說得清楚也不能說。
他好不容易才勸住了太子的痛哭,等到這位柔弱善良的太子情緒穩定下來以後,他才離去了。
回到自己的住處,把今天與太子的談話,翻去復來想了一番,才開始感到京城長安的局勢,已經十分嚴峻。劉邦不死則已,如果真有什麼不測,長安將是一片血海。現在,他已經清晰地看到,身居長樂宮的那個女人,自從殺掉韓信之後,她那顆貪婪的心已經快要脹裂胸口了,她已經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一顆膨脹的女人的心,遠比男人更為瘋狂和兇殘。當她由弱者開始變為強者時,唯一的願望就是把原來的強者變成弱者。
何肩進來告訴了他一個剛剛得到的絕密訊息,呂后已經命令呂氏家族的成員,秘密地選拔了一隻精悍的隊伍,正在日夜加緊訓練。一旦從淮南傳來皇上駕崩的訊息,便立刻捕殺留在京都的重要的武將,血洗長安……
果然證實了太子吞吞吐吐透露出的隱情,是絕對可靠的實事。
長安城的上空已不僅是陰雲籠罩,而是黑雲壓城、山雨欲來了。
何肩說,這是呂澤手下一位親信,請他秘密轉告留侯的。
張良突然問道:“淮南還沒有訊息傳來嗎?”
何啟說:“還沒有。”他已經佈置好,只要訊息一傳到,便立即直接送到留侯這裡來。
現在淮南的訊息是決定問題的關鍵。
如果劉邦的傷勢不重,又很快得勝回朝,自然就化險為夷。如果劉邦傷勢嚴重,在征途駕崩,呂后當然就會大開殺戒。即使如此,還可以及早聯絡朝中重臣,共同對付這個女人,還不至於做第二個韓信。
最傷腦筋的恐怕還是在於劉邦不死不歸,就象現在這個局面,那才真難以採取什麼主動行動,去制止呂后的殺戮。因為她也有一個響亮的藉口,有人要趁皇上將兵在外,留守太子年少,陰謀在京都造反。這樣,她把誰殺了,都可以說得冠冕堂皇,名正言順,就象當年殺韓信一樣,劉邦也不好說一個不字,更何況她已經有過一次成功的嘗試。
何肩向他提出了幾條建議,張良都認為是不可行的。
何肩提出,情況緊急,乾脆把皇上調集在霸上護衛太子的三萬軍隊調進長安,看呂氏家族還敢不敢輕舉妄動?
張良以為堅決不可。先發制人,呂后還沒有行動就調兵,容易引起皇上的猜疑,正好為呂后動手找到一個藉口。
何肩還建議,立即派人通知京都的元老重臣、文臣武將,做好防範準備,不至於猝不及防、束手就擒、坐以待斃。
好糊塗的何肩,這才是一個束手就擒的辦法。一通知必然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皇后正可以唆使太子質問你,你有什麼根據說呂后要誅殺大臣?居心何在?這樣,你才是頭一個被誅殺的物件!更何況眾位大臣中糊塗人不少,有許多掉了腦袋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的人,你去告訴他,他根本不會相信。其中難免還有呂后的親信,也必然有人趁此機會去向呂后告密,邀功請賞。
張良徹夜難眠。他數著宮中一次次巡夜的更聲,眼睜睜地直到漏盡更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