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
少女聽見身後傳來十分刻意的一聲重哼,回頭,盛三駕著馬車,馬車裡的人掀簾,正挑眉看著她。
“一聲不吭便離開,覺得這樣很了不起?”
顧朝歌辯解:“才沒有不告而別,昨天我和大家都說了的。”
“那何必今天清早啟程,當自己是話本里頭闖蕩江湖的俠女麼?”伊崔屈指,敲了敲車框的木頭,篤篤兩聲:“上車。”
這是要送她呢,她起這麼早,就是不想讓大家送她,她會難受,結果他還是來送了。顧朝歌莫名覺得心裡甜滋滋的,而且來送她的人是伊崔,只知道教訓她的瘸腿大蜘蛛,他親自來送她呢。
顧朝歌竊喜,表面上還要矯情一番:“那、那我的驢……”
伊崔沒好氣:“拴在馬車上,丟不了,快上來。”
“哦。”她乖乖的爬上馬車,盛三“駕”了一聲,馬車從側門駛出,往城門的方向去。
兩輪的馬車空間不大,伊崔坐一頭,她坐一頭,再加一個木盒子,此外基本上就容不下其他人了。顧朝歌坐在那兒,抱著膝蓋,喜滋滋地低頭問:“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早走呀。”
因為他根本一夜沒睡。
當確定了要積蓄實力的方針,前方的謀士們暫時沒了活幹,伊崔身為後勤保障第一人則忙得不可開交,連續數日和宋無衣一起制定方案。昨夜也是一樣,他熬夜到天明,聽見第一聲雞叫,方才熄了燭火打算去睡,但是不知怎的,無論如何都睡不著,記起顧朝歌讓他每日行走半個時辰的囑咐,便趁著無人拄著柺杖出來散步。
然後發現了偷偷摸摸出門的顧朝歌,昨日她提出告辭的時候,燕昭和薛吉等人就並不贊同,認為危險,無怪乎她今日選擇偷偷溜走。
當然,在大夫面前,伊崔絕不會說自己熬夜熬到一晚沒睡。他反客為主,問她:“你到底要去什麼地方?辦什麼事情?出了滁州,往北是大靖的地方,往東是陳遂銘的地盤,往南是辛延管轄,往西是石威的天下,中間交界的地盤幾不管,土匪盜賊橫行,無法無天,要是撞見了,不會因為你是一個會醫術的姑娘而對你網開一面。”
那天他不問,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但是後來他越想越不對,她說要去很久,時間不定,想必是去很遠的地方。
紅巾軍羽翼下的滁州城是個桃花源,出了燕昭的勢力範圍,那就是鞭長莫及。她出了什麼事,被抓住,受了傷,甚至死了,拋屍荒野,爛在泥裡,他都不會知道。
這麼一個又傻又乖的小姑娘,起先他是不喜歡的,可是後來漸漸覺得她好,覺得自己於她有虧。於是花心思試煉她、鍛鍊她、教導她,總認為她還遠遠不到火候,結果她忽然要走了。
說到底,是他一廂情願,她畢竟不是他的什麼人,想走,隨時可以走。
“我師父終其一生,就寫了這本札記,我這些年走了許多地方,替他補全剩下的部分。如今,只差最後一篇便能完成,無論如何我都要去做的。”
顧朝歌將一直放在隨身口袋裡,裹著一層層防水牛皮的冊子拿出來,寶貝似的捧在手上,遞給伊崔看。
伊崔快速翻了一下,這是一本關於醫藥的書,前面是關於診斷和用藥的各種敘述,後面則畫著許多人體的構造圖,包括很多內臟器官,看得伊崔驚愕無比。想起六年前在亂葬崗看見顧朝歌的時候她在幹什麼,伊崔好像明白了原因,也大致猜測出為何她敢給鄭林動刀。
師門所傳啊。
伊崔合上札記,隨意瞥了一眼作者,看見“妙襄公”三個行書的小字,驀地覺得熟悉,腦子裡電光火石一閃,彷彿想起來什麼,可是抓不住。
“你……一定要現在完成麼?”他把札記還給她:“你不肯說到底要做什麼,但我大致能猜到,現在世道不太平,你之前沒出事,不代表以後也安全。”
顧朝歌吐了吐舌頭:“這種事情,太平的時候做,會被抓去坐牢的。”說得她好像很有經驗。
“你……”伊崔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說不過她。
顧朝歌乖乖地舉手,自己表揚自己:“我很機靈的,看見不對,我最會躲了。而且,我帶著刀呢。”
想起在南譙縣衙,她刀光一閃,孫小胖開膛破肚的那一幕,伊崔沉默,想自己怎麼會忘了她的“能耐”。
可是……伊崔忍不住還是擔憂:“如果可以,不要離開紅巾軍的勢力範圍太遠,只要有這個,紅巾軍的人便絕不會為難你。”他從袖中摸出一塊雕刻精緻的牌子來,那是伊崔在紅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