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奇停下腳步,告訴他:“圖書館到了。”
狂風呼嘯,撕扯出尖銳的嗚嗚長鳴。風雪猶如心懷憐憫的暴君,朝著他們拋來巨斧只是輕輕擦過面板,凌厲的尾風令希克利的面孔一燙,假如他臉上還殘留著胡茬,他敢肯定那些毛髮已齊根斷裂。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希克利喃喃地說。
他面前赫然是一道懸崖。
斑斑雪跡遮不住深色的山石表面,溝壑中浮起瀑布般的滾雲。
濃稠的雲霧甚至比冰層的顏色更加稠密,風雪在雲層中融化了,仿若一灘巨大的、與清水混合不均勻的白色顏料。
這真的是人世間能夠擁有的景象嗎?希克利幾乎以為他和斯特蘭奇都化作了滯留人間的遊魂,又或者斯特蘭奇確實是遊魂,如傳說中的大雪山上的精怪一樣,前來引誘他邁入死之國度。
希克利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勇敢的人,他打疫苗都不敢看針頭扎進面板。他也不覺得自己很堅強,當他在青少年時期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人生是徹頭徹尾的謊言,被養大和訓練的目的是成為戰場上的炮灰時,他的反應是假裝沒有這回事,然後在深夜痛哭流涕。
然而,他這時候竟然還能笑出來,並且跟斯特蘭奇說:“聖所的圖書館是死後才能去的地方嗎?我以為天堂才是圖書館的模樣,而我肯定會下地獄。”
斯特蘭奇看傻子似的看著他:“你覺得這很好笑?”
“我不知道。你覺得這好笑嗎?”希克利誠實地說,“我想你應該沒有開玩笑,至少你自己不覺得你在開玩笑。”
“你已經見過魔法了。”
“那不代表我樂意學習。博士,我和你不一樣,你是博士、醫生,一輩子都是行業中的佼佼者,對吧?在學習魔法之前,你就……”希克利胡亂地比劃了一通,“總之,你本來就不是普通人。像你這種型別,不管位於什麼處境都會是成功人士,如果你出生在巴西我敢打賭你將是下一個貝克漢姆——”
“貝克漢姆是英國佬。他踢得不怎麼樣。我猜你想說的應該是羅納爾多?”
“別在細枝末節上較真,意思我還是表達得很清楚的。你懂我在說什麼。”希克利說,“我,就不一樣了,博士。我想我還是不賴,但我——”
他點了點斯特蘭奇,又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最後點了點頭以示強調:“——我就只是我而已。”
他說話時斯特蘭奇一語不發,只是平靜地看著他。那鎮定的目光令希克利感到微妙的不適,因為斯特蘭奇的表現就像他在說什麼荒唐可笑的東西,而他說的實際上是絕對的事實。一加一等於二,宇宙的鐵律。
“魔法挺好的,很夢幻,很奇妙,很偉大。我很感興趣,不過謝謝,我沒有學習的打算。”希克利開始緩慢地倒退,同時警惕地盯著斯特蘭奇,以防對方突然抬手畫圈,搞些他不能應付的魔法。
可是,當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斯特蘭奇身上,被他忽視的東西就不可避免地佔據了他的全部心神:斯特蘭奇胸口的長矛。
多奇怪的東西。
為什麼它穿胸而過?為什麼斯特蘭奇沒有死?魔法真的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又或者,最關鍵的問題是:為什麼是長矛?
法師們不習慣熱武器是可以理解的,但世界上有那麼多種冷兵器,最常用的是匕首,不常用但帥氣的有長劍,同理還有武士刀、□□,甚至雙節棍也享有盛名。為什麼是長矛?為什麼偏偏就是長矛?
長矛捅穿了斯特蘭奇的身體。徹徹底底的捅開了他的身體,在他的心臟開了一個洞,而且還被牢牢卡在肋骨和肌肉中。
那幾乎有點……色情?
希克利的思緒頓住了。它在最高潮之前戛然而止,彷彿命運鴻篇中的休止符。
一年前。一年前,他曾經接觸過一個任務目標。真正一年中,他接觸的每個任務,都環繞著那個目標。他恍然感到自己正走在迷宮之中,而迷宮的盡頭將是……他就此打住,不願再往後想。
希克利望向懸崖,又望向斯特蘭奇。
博士法師朝他挑眉,彷彿看透了他的所有想法。長矛的矛頭下滴落一串小小的血珠,極低的氣溫令它們在墜落前便凝結成了冰晶。看起來像水滴狀的紅寶石。
希克利望著斯特蘭奇,又望向懸崖。
他嘆了口氣。
“我該怎麼做?”他無精打采地問。
“很好,你終於意識到了。”斯特蘭奇說,“我還以為你準備繼續假裝看不見、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