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了他的陣腳,他只能沉默。辛蘭抱了抱他就鬆開了,退後兩步收拾衣服,還掏出一根口紅,若無其事地補妝。
“你真讓我不懂呢。”
“幹嗎非要懂?你倒少見多怪。”辛蘭哂然一笑,扭身就走。陳麥一陣臉紅,這一仗輸得很慘,他不曾想到辛蘭矜持的外表下,竟是如此具備進攻性。電話裡那個溫柔單純的辛蘭,怎會有如此強悍的一面?
進校門的時候,他扭臉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他,她的眼神有他沒見過的冷漠和懷疑,她泛紅的嘴唇暗淡下去,像校門口褪了色的燈籠。
他們來到圖書館階梯前看佈告,辛蘭熱情地和每一個認識的人說笑著。她的優雅和聰明令他喜愛,但見她和各色人等說個不停,陳麥又煩起來,主角變成了配角,甚至有再變成跑龍套的危險。⑸㈨⑵他不適應她的轉變,反應一時遲鈍,便插不進嘴,手在褲兜裡搓著大腿。他只能時不時蹦幾個字兒,弄幾句不著邊際的話,卻絲毫不能融入她構建的交流場。
角色的瞬變讓他不滿,他大聲地和兩個女同學打招呼,要打破這一邊倒的頹勢,和她們說著扯淡的閒事。但這也只是片刻的緩解,像牙疼時吃片阿司匹林,雖然管用,但用不了多久,那疼來得就更加劇烈。
圖書館門口出現一個穿黑風衣的人,像冷不丁在那戳起個雕塑。他戴著薄薄的皮手套,抱著幾本書,眼睛一閃閃地看向這邊,灰底紅格的圍巾飛舞著。見他們也在看他,他便夾著書走下來,一步步走得瀟灑,像明星走在樓梯的紅地毯上。
陳麥認得這是從臺灣交流來的研究生郭宇,本科在臺北大學,學國際法的,聽說有筆不俗的書法。郭宇身材高挑,目若朗星,周身泛著成熟和穩重。他禮貌地對他點了個頭,陳麥微笑回應,握握手就算了,這人來者不善。
果然,郭宇不是來和他說話的,只靜靜地看著辛蘭,微笑著等她和老鄉說完,毫無等待的侷促。辛蘭立刻轉向了他,構建了新的對話。陳麥嗅出了危險的味道,像病榻的獵人聽到鬣狗在屋外徘徊,他顫抖、恐懼,卻束手無策。
“辛蘭,你上次說的那本書,我讓家人從臺北寄來了。”他的聲音並不像臺灣電視劇裡那般肉麻,陳麥甚至對這聲音產生了好感。他沉穩的氣質讓陳麥感到畏懼,覺得這氣質非一日之功。
“真的呀?郭宇你還記得啊,我還以為你忘了呢,難得你如此有心,謝謝了!”辛蘭興奮過頭,就帶了風騷。陳麥像是嚼了一顆生檸檬,酸得肚臍眼絲絲髮麻。
“答應過你的事,怎麼敢忘呢?晚飯後我給你送來吧?你那時在宿舍麼?”
“好啊,我在宿舍等著,該怎麼謝你呢?”辛蘭晃著肩膀,像在舞會上賣弄風騷的瑪蒂爾德。
“不用,一本書而已,大陸早晚也能買到,我就怕你看不了豎版的,上面還有我瞎寫的評註。”郭宇也許是累了,他將夾在左邊腋下的書換到了右邊,辛蘭便不失時機地去看那幾本書,發現有一本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就大驚小怪起來。
“這本書我看過的呀,你也喜歡張愛玲嗎?我在初中就開始看她的作品了。”辛蘭像看到了寶貝,拿過來翻弄,見郭宇果然作了批註,就想仔細去看。郭宇忙一把抽了回來,竟羞紅了臉。
“今天瞎寫的,你還是不看的好。”
“呵呵,你臉紅什麼?在書上作批註,錢鍾書也喜歡這樣呢。”陳麥見辛蘭這個作態,心生厭惡,但他有理由認為她是在做給自己看,於是又坦然起來。
“嗯,我倒不是喜歡她,是喜歡她的部分作品,比如這本,但看的時候有時會有疑問,覺得她的作品中關於人物性格的描寫,也有一些矛盾的地方,就記下來琢磨一下。”面對辛蘭略帶奉承的話,難得郭宇能如此清醒。
“張愛玲二十五歲之前就完成了幾乎全部作品,我最喜歡《傾城之戀》。她作品中的人物有性格矛盾並不奇怪,她是女人,女人的作品會有情緒化甚至神經質的一面。她在創作過程中,也在經歷現實的情感波折,當然就有矛盾了,尤其是白流蘇,我覺得定有著張愛玲自己的影子。”陳麥的聲音參與進來,看得出郭宇對他表示了認同,甚至想和他交流,可辛蘭卻故作麻木,絲毫沒有把這話題接下去的意思,硬邦邦地斬斷了:“郭宇你啥時候再回臺北?幫我們宿舍帶點檳榔吧?”這話題粗鄙無趣,辛蘭卻說得認真。陳麥毫無辦法,他此刻只是個被刻意忽略的旁觀者。角色決定位置,憤怒不是攻城錐,發作出來沒準引火燒身,自取其辱。
“下個月要回去一次,我多帶點回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