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著,這使我更加惶恐不安。
“是我。不過您是誰呢?”
不,他沒有認出我來。他講一口地道的法國話。應該鼓起勇氣來。
“我……我很久以來……就想見您了……”
“這是為什麼呢?先生。”
“我在寫……在寫一本關於流亡者①的書……我……”
“您是俄國人嗎?”
這是第二次有人向我提出這個問題了。剛才,出租汽車司機也同樣問過我。實際上,我過去也許是俄國人的。
“不是。”
“那您對流亡者感興趣?”
“我……我……我在寫一本關於流亡者的書。是……是……”是有人建議我來看看您的……是保羅·佐納基奇……”
“佐納基奇?……”
他用俄國腔念著這個名字,如同風吹樹葉發出的颯颯聲音,聽起來很為悅耳。
“這是一個喬治亞人的名字……我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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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可能指1917年十月革命後流亡出去的俄國人。
他皺起雙眉。
“佐納基奇……不熟悉……”
“我並不想打擾您,先生。只是想向您提幾個問題。”
“請吧……”
他淡淡一笑,神情憂鬱。
“流亡者,這可是個悲劇性的主題……但您是怎麼知道我叫斯蒂奧巴的呢?……”
“我……不……我……”
“叫我斯蒂奧巴的人,大多數已經謝世,今天還健在的屈指可數了。”
“就是……那個佐納基奇……”
“我不認識。”
“我可以……向您……提幾個……問題嗎?”
“好的。請您跟我到我的家裡去,我們到那裡好好談吧。”
我們來到朱裡安…波坦大街,先是透過一個能通車輛的大門,然後穿過一個周圍都是建築群的街心廣場。我們乘上一部木製的電梯,它的門是雙扉的,外面裝著鐵柵欄。電梯裡面很狹小.而我們的身材又高大,兩人為著防止額頭相撞,只好把低著的頭扭向板壁。
他住在六層樓上一個有兩間房的套間裡。他在他的臥室裡接待了我。他躺在床上。
“請原驚,”他對我說。 “天花板太低了。人要是站著,就會透不過氣來。”
確實,我的頭頂離開天花板只有幾公分,因此我不得不彎著腰。此外,我們兩人都得矮一個頭,才能走過那兩個房間之間的門洞。我想他住在這裡,額頭常常要碰破的。
“您如果願意的話,也這麼著……請躺下來……”說著,他指給我一張小的、淺綠色、天鵝絨長沙發,它靠近窗戶放著。
“請不要拘束……您躺下來會好受得多……即使是坐著,也會感到象是關在一個過於狹小的籠子裡似的……如果,如果……還是躺下來吧……”
我躺了下來。
他扭亮放在床頭櫃上的一隻罩著橙紅色燈罩的檯燈。燈光投在天花板上,顯出了一個柔和的光點和一些暗影。
“這麼說,您對流亡者感興趣啦?”
“非常感興趣。”
“不過,您還很年輕……”
年輕?我從來沒有想過我還是年輕的。牆上掛著一面鑲在金質鏡框裡的大鏡子,它就在我的旁邊,我照了照自己的臉;年輕嗎?
“啊……我不象您說的那麼年輕……”
一陣沉默。我們各自靠在房間的一側躺著,活象兩個大煙鬼。
“我剛剛參加了一次喪事活動,”他對我說。“很可惜,您以前沒有見到過那個現在已經死去了的老太太……要不然,她定會給您講很多的事的……在流亡者當中,她生前是最傑出的人物之一……”
“是這樣嗎?”
“這個女人膽子很大。起初,她在蒙塔博爾路開了一家小茶館,幫助大家……這在當時是很不容易的……”
他坐在床沿上,彎著背,雙手交叉著。
“那時我十五歲……推算起來,那一代人現在不會有多少人剩下了……”
“還有……喬治·薩謝爾……,”我隨口說。
“他活不了多久了。您認識他嗎?”是那位“石膏”老人,還是那位長著象蒙古人那樣禿頭的胖子呢?
“請聽我說,”他對我說,“我不能再談這一切了……這使我太痛苦了……乾脆,我給您看看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