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秋生氣了:講完!你不講完,我就塞一條蛇到你衣服裡。那個不負責任的女孩肯定死了吧,最後?
那人眯著眼睛在看來人。他心不再焉地回答印秋說,唔,不,不是,是那個男人死了。
印秋又說了什麼,那人根本沒聽到。他全神貫注地觀察那三個人。兩個穿便衣的高大男子,一副不以為然又透著不可一世的表情,頗像公幹在身的警察。他們邊走邊看蛇,轉了一圈又到前面來。工作人員拿著紅電話,對曉菌說,是我的朋友,出差路過。
曉菌雀躍而去,熱情洋溢地回答問題。同時,她側臉一直衝著這邊的那人笑。她喜歡聽到印秋說話,喜歡有人參觀,喜歡被人關注。喜歡大家都有心情說話,喜歡人人都有話可說,喜歡一團和氣的溫暖熱鬧。曉菌非常滿意。
這邊的綠電話線上,一裡一外是那人和印秋。印秋不許那人放電話。她的語氣變化多端,一會兒尖聲尖腔,有時又突然嗲聲嗲氣。她要求那人把故事講完。但那人老是用眼角餘光在看那一撥參觀者。印秋覺得他是瞟曉菌。印秋說,你幹嗎一心二用?我們說話就說話嘛!看七看八的看什麼看!
直到保安和兩名陌生男子離去,那人才又再點燃一支菸。曉菌跑了過來,不知對誰說:嗨,他們的口音和他一樣,很好聽,所以,我樂意多回答問題。
那人在外面並沒有聽到曉菌的話。曉菌回來,他轉過了身子,繼續慢吞吞地往下說。
結婚的第二年,那個男人有了個非常好玩的兒子。可是生活很不理想。那個男人為人處世確實太差勁了,在工作單位混得很糟糕,單位本身又不景氣,好不容易有出差的機會,通常都是去討債,討要不回來的債。那人的兒子盼望爸爸出差能給他帶禮物,可是,他爸爸只能把小旅館裡一次性劣質的牙刷、小肥皂、小牙膏,帶回來做禮物。後來他和別人做點小生意,都是虧本。要命的是,那個眼睛特別迷人的女孩,雖然當了母親,還是像個孩子。她有個致命的奢侈愛好,就是非常非常著迷漂亮的睡衣。八百、一千、兩千的睡衣,抱著就捨不得放,可憐巴巴地看著那個男人,用她那雙快樂可愛的眼睛。那個人知道,她可能以為她的丈夫很能賺錢。那個人出於自尊和婚前暗下的誓言,所以,很不願讓她失望。其實,那個人心裡絕望極了。那個人覺得她應該是當豌豆公主啊,或者石油大亨、是船王、是比爾蓋茨的女人。不過話說回來,她在其他方面,並不是奢侈無度的,她就是喜歡睡衣,她只是喜歡睡衣。那個人還最清楚,沒有幾個女人會有這樣的妖嬈逼人的身段了。它有權穿最性感美麗的內衣。
講到這一節的時候,曉菌過來了。曉菌還是想聽美國片子或者日本鬼故事,但是,看印秋專注而霸道的樣子,她不敢再提。曉菌心不在焉。兩名參觀客走後,那人總是看著她的眼睛。那眼光談不上有溫度,但顯然令印秋不高興。印秋時不時順著那人不冷不熱但執著的目光,斜瞪曉菌一眼。因為感到那人好像被印秋霸佔,曉菌就故意用溫柔熱烈的眼光回應那人。秋姐專橫的神情,刺激曉菌堅決用熱烈的眼睛把那人的眼光焊接固定住。她感到勝利的歡悅。
印秋站了起來。完完全全地擋在曉菌和那人之間。
那人不知道兩個女孩在較勁。他沉浸在一種黃昏色的憂傷中,有時他笑一笑,可是,曉菌和印秋都覺得是一種粗糙的敷衍。那人有時有點說不下去,有一下,煙都熄滅了。他只好重新再點。點著了,他就眯著眼睛,任煙霧在臉上嫋娜。
印秋很不耐煩,突然對話筒大吼:快點說!
那人耳膜顯然被震了一下,他把話筒拿遠了。
那人說,生活在不斷證明,那個意氣用事的女孩大錯特錯了。她賭氣嫁的那個人,真的是個大笨蛋。那個人變得非常愛喝酒,像他的酒鬼父親一樣,成天用劣質酒,把自己灌得昏昏沉沉,而且每次喝了酒就哭。他想逃避現實。那個女孩就帶著孩子離開了他,他們長住在孃家了。他有時幾個月都見不到她和孩子。
他的母親姐妹都說,你去死吧,你這樣子和你父親、和一條死老鼠、一袋臭垃圾有什麼區別?!他也知道這是很招人嫌的,所以,他甚至希望有一天能喝到致命的假酒。這樣的死法,毫不需要死者個人對社會作任何解釋交代,也不需要他人猜度。那是多麼輕鬆的了結啊。
有一天,是他們的兒子四歲生日,他請他兒子吃飯。孩子的母親也來了。本來她是不來的。但那是個固執的女人,因為她家裡父母兄弟的嘲笑和反對,她賭氣偏要和家裡對著幹,所以,突然她來了。一家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