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以後,黑暗很快降臨,一群人還在繼續趕路。月亮在他們身後升起,淡淡地照著。在安德魯斯看來,他們的行動並沒有把他們帶向前方,而是他們下面一方很小的高原在移動,他們在高原上備受折磨,幻想著自己在前進。天快黑的時候,他抓住馬鞍頭,腳搖搖晃晃地蹬著馬鐙,讓自己站著。
大約兩小時過後,米勒的身影已看不太清楚,看上去像是他坐騎的一部分。他停下馬,向後衝他們喊道:“查理·霍格,把馬車停在那片柳樹叢中。我們在那兒宿營。”聲音在黑暗中清晰而響亮。
安德魯斯緊緊抓住韁繩,讓馬慢下來,小心地朝米勒走去。天黑了,雖然河堤那邊的灌木叢要更黑些,他反而看得見。他試著把一隻腳從馬鐙裡移開來,好下馬,但他的腿僵硬麻木,根本動不了。最後他手往下夠,抓住了馬鐙的皮帶,用力拉,終於把腳從馬鐙裡退了出來。然後他把自己身體的重量往一邊倒,從馬上半摔下了地。好一會兒,在地上他緊緊抓住馬鞍,支撐著自己不倒下來。
“這一天夠辛苦的啊!”說話的聲音很低,但離他的耳朵不遠。安德魯斯轉過身,看到黑暗中懸著米勒的一張白而寬的臉。
安德魯斯嚥了一下口水,點點頭,但沒有說話。
“要適應需要一些時間,”米勒說,“騎兩天就好了。”他幫安德魯斯從馬鞍後面解開鋪蓋,在馬屁股上重重一拍。“我們在柳樹林另一側的窪地上鋪床睡覺。我想你現在自己能行了吧?”
安德魯斯點點頭,從米勒手中接過鋪蓋。“謝謝,”他說道,“我沒事。”他跌跌撞撞地朝米勒所指的方向走去,其實柳樹林那邊什麼也看不見。他周圍影影綽綽地有東西在移動,他想起來是查理·霍格解開了牛隊,牛正一頭頭往河邊衝。他聽到鐵鍬戳進泥土碰到石塊的聲音,看到鐵鍬翻轉時月光映在鐵面上閃著亮光。他走近了一點,查理·霍格在挖一個一個小坑。他用健全的那隻手握住鐵鍬柄,用一隻腳把鐵鍬踩進土裡。然後,彎下腰,把鐵鍬柄擱在另一隻手臂的臂彎處,撬動鐵鍬,把土倒在他正在挖的坑的旁邊。安德魯斯把鋪蓋丟在地上,往上面一坐,雙手垂在兩腿之間,手指彎曲耷拉在地上。
過了一會兒,查理·霍格挖好了坑,朝黑暗處走去,回來時帶回一捆柳條和柳枝。他把柳枝和柳條扔進坑裡,點燃一根火柴,火苗在黑暗中搖曳。他把燃著的火柴往柳條中一放,不一會兒火便熊熊燃燒起來,在黑暗中往上直躥,直到這時安德魯斯才發現施奈德在他對面的火邊溜達著。有一次還嘲弄般地衝他笑了笑。他的臉在火光中閃著亮光。施奈德在自己的鋪蓋上躺了下來,把帽子拉下來蓋住臉。
在接下來的一兩個小時裡,安德魯斯筋疲力盡,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周圍發生的事情。查理·霍格一會兒走進他的視線,一會兒走出他的視線,給篝火添柴。米勒走到安德魯斯跟前,鋪好鋪蓋,躺下身子,眼睛凝視著火光。安德魯斯迷迷糊糊。矇矓中,他聞到一股煮咖啡的香味,猛然一驚,醒了過來,一臉突如其來的茫然,看了看四周。一時間,他所能看到的就是他面前的一小堆篝火,篝火散發著強烈的熱量,烤著他的臉和手臂。接著他意識到施奈德和米勒龐大的身軀站在坑邊。他痛苦地從鋪蓋上爬起來,加入到他們中間。幾個人默默地喝著咖啡,吃著燙嘴的青豆和查理烤好的肋條肉。安德魯斯吃得狼吞虎嚥,儘管他並沒有感覺到餓。幾個人把大罐子裡的食物颳得乾乾淨淨,又用餅乾屑把他們鐵盤子裡的流質吸乾。他們把黑乎乎的咖啡罐裡的咖啡倒得一滴不剩。他們端著熱咖啡,坐在鋪蓋上,慢慢喝起來,這時查理·霍格拿著餐具朝河邊走去。
安德魯斯沒有脫鞋,將鋪蓋蓋在身上,往地上一躺。蚊子在他的臉周圍嗡嗡亂叫,但他並沒有趕開。他剛要睡著,就聽到遠處馬蹄的聲音和快速轉動的馬車車輪隱隱的吱吱嘎嘎的聲音。遠處有人大聲喊叫著,蓋過了其他聲音,但聽不清說了什麼。安德魯斯用一隻胳膊撐起身體。
黑暗中,米勒的聲音傳到他的耳邊,聲音很近。“捕獵野牛的人。很可能是麥克唐納手下的人馬。”話音裡滿是蔑視,“他們走得太快了,弄不到多少牛皮。”
噪聲消失在遠處,好一會兒工夫,安德魯斯還撐著胳膊,眼睛盯著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後來他感到胳膊累了,便躺下身,幾乎立馬就睡著了。
2
他們穩步向西前進,身下的大草原向一邊偏斜過去。野牛草肥美,儘管旅途艱苦,他們的馬吃了這樣的草以後還是長膘了。野牛草一天中不斷變換著顏色。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