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安德魯斯指著床邊地板上一堆衣服,“你可以把這些衣服帶出去,給我弄一些新衣服來。”
老頭撿起衣服,一隻手提著,離自己身體遠遠的。安德魯斯從裝錢的腰帶裡拿出一張鈔票,放在老頭另一隻手上。
“這些舊衣服怎麼辦?”老頭問道,輕輕抖了一下衣服。
“燒掉。”安德魯斯說。
“燒掉,”老頭重複一遍,“成衣店裡你有沒有特別需要的衣服。”
“乾淨的就行。”安德魯斯說。
老頭呵呵笑著走出了房間。安德魯斯躺在床上,一直等到老頭拎著兩桶水回來。他看著老頭把水倒進浴盆裡。他從衣服的口袋裡拿出一把刮鬍刀,一把剪刀和一大塊肥皂。
“刮鬍刀是新買的,”他說道,“但剪刀是我自己的。我馬上把你的衣服拿上來。”
“謝謝,”安德魯斯說,“最好再給我弄些熱水。”
老頭點點頭,“我想這些水是洗不乾淨你的。我已經又開始燒了。”
老頭離開房間後,安德魯斯又等了一會兒。然後他拿著肥皂,走進溫熱的水裡,蹲了下去。他把水潑在上半身,然後使勁兒擦著肥皂,欣喜地看著泥灰一長條一長條地在粗糙的肥皂下面脫落下來。他身上蟲子咬的傷口還沒有癒合,強刺激性的肥皂擦上去陣陣刺痛,但他還是儘量把肥皂往面板裡面擦,並且用手指在身上抓來抓去,身上留下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紅色印痕。他往鬍子和頭上擦肥皂,看著黑色的水流淌進浴盆裡。他清洗過後,身上的臭味從水裡冒了出來,他不得不捂住鼻子。
當老頭提著乾淨的熱水走進房間時,安德魯斯光著身子,灰色的水滴在光光的地板上。他幫老頭把浴盆拖到開啟的視窗。他們把水倒在下面的人行道上。水潑在街道上,立刻被泥土吸走了。
“哇,”老頭說,“水的威力可真不小。”在他們倒水前,他已經把衣服拿上來,扔在床上,現在他指著衣服說,“希望衣服合身,大小跟你扔掉的衣服是最接近的。”
“穿起來會合身的。”安德魯斯說。
他更加愜意地泡在浴盆裡,並且在自己身上堆起了許多泡沫,看著泡沫在水面上漂來漂去。最後他走出浴盆,用毛巾把身上擦乾,驚訝地看著自己白皙的面板。他拍打自己的身體,看著紅色的條痕出現在面板上。然後他朝臉盆走去,老頭剛才把刮鬍刀和剪刀放在那兒了。他抬起眼睛,看著歪斜地掛在臉盆上方的鏡子。
雖然下山後穿越草原的路上,他在他們飲水的池塘和溪水邊模模糊糊地看到過自己的臉,雖然他已經習慣了臉上的鬍子拉碴和手觸控它們及蓬亂長髮的感覺,但鏡中看到的自己還是讓他大吃一驚。他的鬍子因剛洗完澡還沒有幹,像一團團淺棕色粗線亂糟糟地纏在臉的下半部分,因此他看到自己的臉像是戴了一副面具,看上去像是其他人的臉。臉的上半部分呈棕色,比他的鬍鬚或頭髮還要黑,但沒有血色,經過風吹雪打、日曬雨淋,他的臉變硬了。他所看到的部位沒有一點兒表情,也沒有一點兒特徵。頭髮長得蓋住了耳朵,幾乎觸到肩膀。他盯著自己看了很長時間,頭轉過來轉過去,然後他從桌上拿起剪刀,開始剪掉自己的鬍子。
剪刀不快,他舉在手上的幾縷鬍子從剪刀刀刃上滑掉了,因此他不得不把剪刀的刀刃向臉這邊側過來,半剪半削硬硬的鬍子。當他把絡腮鬍須剪短到跟短髮差不多長的時候,他用剛才洗澡的黃色肥皂水洗過自己的臉,然後用刮鬍刀在臉上緩慢地刮起來。刮完後,他洗掉臉上的肥皂水,又在鏡子裡瞧了瞧自己。原來留絡腮鬍子的部位,現在一片慘白,在棕色前額和臉頰的襯托下令人瞠目。他活動了一下臉上的肌肉,咧嘴假裝笑了一下,用食指和拇指捏了一把下巴上的面板。面板麻木僵硬。他的整個臉變小了,並且從亂蓬蓬的頭髮裡看著自己。他又拿起剪刀,開始剪掉耷拉在臉四周像粗繩一樣的頭髮。
過了幾分鐘,他退後離鏡子遠一點,審視自己的傑作。他的頭髮剪得長短不一,十分難看,但看上去不再像孩子一樣了。他把落在桌上的一縷縷頭髮攏到一起,握在手裡,然後從窗戶上丟了下去。頭髮在空中飄散開來,緩緩地朝地上飄落,在昏黃陽光的照耀下發出微光,落到人行道和地上不見了。
老頭給他買的衣服粗糙,不合身。衣服雖然粗糙,但很乾淨,這給他增添了活力,有了一種雅緻的感覺,這種感覺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了。黑色的褲子是細平布做的,有一條清晰的折縫,他把褲腿捲到硬邦邦的新皮鞋上,解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