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敲響,玄字班這一節課乃是書法課。一位中年夫子邁進教舍,月貌卻不由得回身看向唐笙畫:“奇怪,一大早就沒看見十香,她去哪兒了?”眼見已經上課了,溫十香的位置卻是空空的。
唐笙畫也一陣迷茫,昨夜彷彿聽見開門的聲音,想必溫十香昨夜又出去了。不知道為了什麼事,現在還沒回來。
一旁的宿白聽見月貌這般問,不覺看了看溫十香空蕩蕩的位置。無意瞥到窗外那道人影,微微愕然。
“百里夫子在窗外呢,好好聽課!”唐笙畫也瞥見了他,急忙向月貌使了個眼色。
這堂課開講,窗邊的百里辭這才離開。他手中的摺扇緊閉,一下一下敲打著手心,心底一陣煩悶。那丫頭還沒回來,明明半夜已經離開宦水河岸了。忽的,他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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蹴鞠場對面的那排花樹,早已沒了花影,只餘下一樹蒼綠,等待枯黃。昨夜下過雨,青草上還結著露珠。百里辭執扇走近,果真見到那溼潤的草叢裡躺著一道人影。他的腳步放輕,在不遠的地方站定。那人安靜的合著眸子,衣服幾近溼透,一縷青絲籠著側臉,看不清神情。
百里辭瞧著她,只道了一句:“拿出你平日裡囂張的氣勢,去把那人帶出來問問。也總比在這裡怯懦裝死強吧!”
溫十香緊了緊眼簾,眼睫閃了閃,這才慢慢睜開眼來。
她側目,百里辭已經摺身遠走。只留下一道清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花樹那頭。
他說把那人帶出來問問!她坐起身來,長髮瀉下,那張黯淡無光的臉頓時顯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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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課正上到一半,中年夫子正走到溫十香空蕩蕩的座位旁。只見一道凌亂的身影便從門外步了進來,她什麼話也沒說,無禮又粗魯的走到唐蕭面前,抓住他的手便衝出了教舍。
溫十香的來去,皆是匆匆,像一陣秋風。那位夫子只微微震驚片刻,便輕咳了一聲,繼續講課。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似的。反正大家已經習慣了溫十香平日裡的作風,最近安穩一陣子,現在又開始了。
唐蕭被拉著走出很遠,在飯堂外的那片小竹林裡,十香才放開了他。
一陣秋風掃過,竹葉沙沙作響。溫十香回過身來,一眼不眨的盯著唐蕭的俊臉,躊躇了一陣方才開口:“你是不是認識溫九香?”
溫九香這個名字,唐蕭只覺陌生。不過既然姓溫,又與溫十香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他自然猜得到溫十香口中的溫九香是誰。
“她叫九兒。”他低聲喃喃,倒也算承認了相識的事。
九兒!竟然叫的這麼親熱!
溫十香冷笑,眉頭蹙起:“唐蕭,你明知道我喜歡你!”她總算說出了這句話,卻不料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唐蕭的臉上並沒有過多的驚訝,其實溫十香的小心思,他早就明白。像她這樣性子灑脫的女子,卻在自己面前如此忸怩,一定是有原因的。
“十香,你很好!”性格開朗,敢作敢當,雖然不及別家千金端莊賢淑,卻是個性情中人。這樣的女子,能帶給他快樂。自認識她一來,每次見她耍橫趕走夫子,總覺得十分有趣。也只有她,才敢那般大膽,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十分率直。
他說她很好,溫十香心底微微泛起一絲喜悅。
但下一刻,唐蕭卻道:“同為溫家女兒,你確實不如九兒。琴棋書畫不會,詩詞歌賦不通,一點沒有女兒家的情懷。”
溫十香的笑容凝結,一瞬之間像是被人潑了一盆涼水,從頭溼到腳。
“唐蕭!”她輕喚了一聲。
那人卻自顧自的道:“若不是你幫我擋那一箭,我是絕不會待你好的。其實你這張臉生得比九兒好看,若是要說喜歡你什麼,我想也是你這張臉。”
他這話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瞭了。溫十香的目光顫了顫,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看著那副俊美的皮囊。
良久,她聳肩:“其實我也只是喜歡你的臉罷了!”
唐蕭這才認真看向她,似是對她方才的話報以懷疑的態度。
溫十香卻重申了一次:“第一次見你,是在那草叢裡。你安靜的睡顏十分好看,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那麼好看的男子,所以我一眼就喜歡上了你。”她說著,目光再次掃過那張稜角分明的容顏,頓覺自己可笑:“只怪當時年紀小,沒看清你的真面。如今,隔得這麼近再看,你這張臉真是好看得讓人討厭!”她的步子邁過去幾步,清晰到能看見唐蕭顫動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