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跟他那樣的傢伙,差不多都是背了還不起的債務。雖然對你我來說可能不是什麼大金額,對他們來說卻是天文數字。一方面遊民很難有固定工作,一方面他們孤單一人,也沒有可以借錢的物件。因此他們跑去向最糟的借錢物件借了錢。只借了幾萬元。”
我朝他問道:
“從高利貸那兒借了幾萬元,不就是幾萬元嗎?怎麼會變成沒有人格的骨頭呢?”
辰美的嘴唇往上翹得更高了,用一種近乎奸笑的神情介面說道:
“是啊,就因為幾萬元,他們就變成了骨頭,因為他們用骨頭來還錢.每個月兩次,他們會去賣血。當然討債的人會跟他們去。賣血拿到的兩三千元馬上左手進、右手出,交給討債的。討債的就給他一個麵包和一瓶牛奶,完畢。他們的現金收入就只有這樣.你是大學畢業的,應該知道吧?造血的不就是骨頭嗎?所以,他們就只剩下骨頭了。”
我都沒力氣回答他“沒錯”。
有造血功能的是骨頭裡面的骨髓。
可是骨髓造血,難道是為了去賣的嗎?
辰美繼續說道:
“可是你可能還不知道,就算他們這樣舍了命去賣血,負債也完全不會減少。和骨頭的造血能力比起來,利息這東西生長能力更快。就這樣,快的用上半年,健壯一點的最多兩年,他們都會撐不下去。明知如此,這些只有骨頭的人卻還是先借了錢再說,而借他錢的人也是明知對方會死,還是照樣收利息。一個月大概幾千元吧。有人說錢是僅次於生命的重要東西,其實這種觀點是錯的。對這些人而言,錢比性命更重要呢。”
我大驚,喃喃地說道:
“所以……”
辰美不等我再說什麼,繼續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剛才看到的那個男人,我想他大概活不過今年冬天了吧。所以他只是一副快爛了的骨頭而已.我跟你說,你或小塚先生用一根手指咔嗒咔嗒在,腔腦上調動的是錢,這種男人賣自己的骨頭賺到的,也一樣是錢。可是錢是有兩面的。我想你跟著小塚先生,‘市場’這個字眼你們會經常提及吧。但這個字眼在不同人的眼裡,卻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像你們這種投資家經手的,是跟玻璃一樣乾淨的錢,而對他們這些連‘市場’兩個字都不知怎麼寫的傻瓜來說,市場卻意味著流血流汗去掙少得可憐的錢。兩種錢都具有完全一樣的價值,你最好不要忘記這件事.說起來,你應該不知道,你調動金錢買賣股票的手續費,這些人可能拼上老命都賺不到。”
辰美把目光轉向後座那些跟人偶一樣木然的遊民,嘴角浮現出一絲蔑視。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他,只是靜靜地儘量讓鼻子吸著窗外的空氣。
不知為什麼,辰美的笑竟變得有些淒涼,他朝我黯然笑道:
“唉,時代已經變了,現在已經不是我們的時代了。也許從今天開始,這世界應該是由像你這樣的能人去跟全球的有錢人競爭的時代了。時代已經變了,金錢的地位和作用也發生變化了。”
我們的目的地一一簡易旅館就位子京成線高架鐵道下方。這個破旅館門口有些寬闊,遠遠看去跟一般的木造舊民宅沒啥兩樣。在破旅館的前方,停著一輛堆滿舊衣服的小巴士。
我們到達之後,街頭宣傳車裡的遊民男子,便在特攻服成員的帶領下,魚貫進入門內。接下來的工作辰美的手下就能完成的。
我木然地坐在街頭宣傳車的位子上,在等待的一個多小時裡,我想到很多。此刻,小塚老人應該正心無旁騖地在交易室裡忙著佈局吧,松葉銀行股票的事可不是兒戲。而我這個助理兼秘書,則代表沒有閒工夫的老頭子扮演監督辰美欺敵作戰的角色。
一個多小時後,差不多早上10點多的時候,第一個遊民回到了車上,在隔開走道的座位上坐下。這是個年過45歲的黝黑男子,有著一對看起來誠實正直、又大又黑的眼珠。棉質長褲與推銷員穿的那種塑膠材質的黑色外套相當般配,看來這男子以前不是個太窮的人。
我把裝著2萬元的信封交給他,對他說道:
“把信封裡頭的l萬元拿去松葉銀行開個新戶頭,另外l萬元是今天的工作報酬,印章在這裡。”
我從雙肩揹包裡隨便挑出一個印章,確認過上面的字之後交給了他,然後把捏造的名字記了下來:松永。
等他把錢和印章收好後,又細細叮囑道:
“等你存完錢後,再回到這裡,把存摺跟印章交給我。這回存進去的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