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個通緝犯不就是透過那裡找到工作的嗎?」
立川說出媒體曾經喧騰一時的殺人事件兇手的名字,涼介「喔」了一聲搪塞過去。
「總之……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什麼奇怪?」
立川從枕頭上抬起臉,看著涼介。
「到那麼遠、簡直就跟世界邊境沒兩樣的離島去做土木耶。為什麼要特地在東京找人?僱用這一帶縣裡的大學生不就好了嗎?」
「說的也是。」
「光是負擔我們來這裡的機票費用就不能小看。還有剛剛那個阿薰,為什麼會找一個那種辣妹來呢?說起來,我就搞不懂怎麼會經驗不拘,而且還男女通吃。我們會不會遇到什麼不測啊?」
「不測?」
「也就是說,根本是去島上進行人體實驗之類的,會不會是個陷阱啊?」
涼介聽到這句話微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前輩。」
「我想,如果真是這樣,反而有意思。」
「什麼嘛!你還真有膽!」
立川重新躺下,「啊——好想吐,」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氣。「暈船實在很痛苦,逃也逃不掉。況且,到了島上……更無路可逃吧?」
「嗯。」
「我說,前輩,你曾經當過廚師?」
「嗯。」
「為什麼不繼續做廚師呢?而且還特地跑來做這種莫名其妙的臨時工。難道你捅出了什麼婁子嗎?」
「對……」
「什麼?」
立川再度抬起頭,興致勃勃地追問:「你捅了什麼婁子?」涼介注視著立川的眼睛,選擇用詞。
「反正,總有那麼一天……」
「什麼嘛,連前輩也和他們一個樣。」
原本在喝酒的男人們站了起來,各自鋪床準備就寢。涼介把毛毯拉到脖子上,向立川道了聲晚安。立川還想繼續剛剛的話題,低聲又問了一次「你捅了什麼婁子?」不過涼介沒回答,只好作罷。
不久,艙室的燈光熄滅,只留著一盞小小的緊急照明燈,大通鋪的男人們全都籠罩在黑暗中。引擎的震動傳到背部,每個人都隨著船身劇烈地上下左右晃動,但即便在這種情況下,片刻之後,仍陸續傳出男人的鼾聲。不知不覺中,立川也在涼介旁發出睡著的鼻息。
涼介凝視著黝暗的天花板。
「你捅了什麼婁子?」立川的話仍在他心中盤桓不去。涼介的手指隔著內衣,從左胸下緣輕輕撫過。直線十公分左右,只是一道稍微隆起的傷痕。傷口雖然痊癒了,但他至今仍忘不了刀刃劃過胸口時的痛楚與驚懼。
大學中輟後,涼介開始在地下晚餐俱樂部的廚房打工。他並不是對料理懷有特別的理想,只是不知不覺中,就已經和過世的父親一樣,圍上圍裙,站在廚房裡面了。
完全沒有廚房經驗與知識的涼介,剛開始只能擔任清洗工作,但每換一家店,他的廚房專業就向前更邁進一步,這是因為他彷彿捨棄感情般專心埋首於眼前的工作。儘管被上司或同事咒罵,說他悶不吭聲、完全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涼介仍繼續從事廚房工作。即使沒有機會在飯店或一流的餐廳工作,涼介仍然備齊了專用的刀具,在公寓的廚房以自己的方式學習做菜。
為什麼會握著其中一把刀,劃過自己的胸口呢?
他想自殺。
涼介從少年時期開始,就有這樣的衝動。因此他極力避免心思變得敏銳,佯裝對痛苦和空虛遲鈍無所覺,對他人豎起一道無形的牆,忍耐著度過每一天。正因為有這股想要消失的衝動,所以他扮演曖昧的自己。這是涼介為了活下去,不知不覺中學會的方式。
然而,那一天夜裡,他怎麼也剋制不住完全裸露的自我。喝醉酒肯定是導火線。被上司叫去,指責他「整個廚房的氣氛都被你搞得烏煙瘴氣」或許也是其中一個原因。丟下他一走了之的女人、幾乎從來不曾響起的手機必定也是其中一個因素。不過,遠比這些事情更重大的肇因,或許是這個令他覺得永遠不被接納的世界,以及完全無可奈何的自我厭惡。
涼介在廚房脫掉內衣,盤腿坐著,接著用刀刃刺進左胸,然後把刀子往右橫過,鮮血立即泉湧而出,持著刀的手到膝蓋之間頓時濡溼成一片。
日光燈下,鮮血宛如顏料般閃爍著紅豔的光澤。及至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那劇痛幾乎令他忍不住發出呻吟。刀子從涼介手上滑落。他旋即用手壓住傷口,卻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