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了,那就把它給踩壞了,我可就交不了差了。”
沒有多大一會兒工夫,牛保國就把這臺縫紉機給安裝好了。他用抹布把縫紉機通前至後,齊齊地擦拭了一遍,縫紉機立刻顯得通身明光鋥亮。在周圍觀看的媳婦姑娘們隨之就驚歎不已,你摸摸這兒,她摸摸那兒,簡直一個個都看傻眼了,稀罕得就不行。牛保國給縫紉機搭上線,找來了一片布,自己坐在縫紉機前,雙腳踏動縫紉機的踏板試著縫。縫紉機立刻就飛轉起來,錚錚錚錚,發出了一連串和諧悅耳的聲音。這聲音是那樣的優美動聽而有磁性,一下子緊緊吸住了這群在場媳婦、姑娘們的心,她們一聽這聲音就覺著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且越聽心裡越癢癢,像吃人參果一樣美。她們低頭再去看牛保國手裡所縫的那布片上的針黹,行子筆直筆直的,針腳就像蠅子腿一樣細小密實。她們這些人中間誰的女工再好,這會兒也只能是望洋興嘆了,不得不為之傾倒,為之折服,禁不住也都驚叫起來:“哎喲我的媽呀,沒見過這東西真神了,能做得出這樣好的針線活兒,比人手還要巧得多。手工做針線活兒就跟慢死了一樣不說,質量還遠不照人家這縫紉機所做的。這以後還要的咱們這些女人做什麼用呀?有什麼針線活兒乾脆拿到這兒來讓縫紉機一做就算了,省得在家裡一天針頭線腦的老做不完,把人都能給忙糊塗了。”這時又有愛戲謔的人接過話茬兒打趣地說:“要依你說,你家這針線活兒以後都讓縫紉機給做了,那麼要你這懶婆娘閒在家裡做什麼用呀?要不這樣,讓你女婿跟你一離婚,乾脆就娶個縫紉機得了。”
這群媳婦姑娘們在這裡看著說著,說著看著,心裡一高興,一個個禁不住就都躍躍欲試,手腳想動起來了。牛保國看著她們你摸摸這兒,她扳扳那裡,都可想坐到縫紉機跟前試試了,於是就站起身子,給她們讓開了地方,說:“你們都別亂扳。這縫紉機好些地方都是很不結實的,千萬別給扳壞了。要是萬一把那個地方真的給扳壞了,那大家就都不好交代。想試,就別爭,一個一個地來……”誰知他的話剛一落音,最有優越感的是他兒媳芙蓉,當仁不讓,第一個搶了上來,坐在縫紉機前的板凳上,可她的腳踩著縫紉機的踏板,不管怎麼踏,就是踏不轉縫紉機,心裡一著急,腳下禁不住就胡亂地踏起來了。她這一勁子亂踏,不僅沒有把縫紉機踏得朝前轉,反而給朝後飛速地轉了起來。牛保國一見著了忙,連忙制止說:“不敢那樣,不敢那樣!那樣會把縫紉機的針給打碎的。”站在旁邊的另一個婦女等不及了,一把就把芙蓉從縫紉機前拉了起來說:“你不行,乾脆讓我來試試。”芙蓉迫不得已,只好給那人讓開了地方,不過嘴裡卻不滿意地說:“我不行你行?你能行,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站著撒起三尺高的尿。”牛保國在旁邊一聽兒媳芙蓉不顧他在當面,就把這樣有傷大雅的粗俗話說出口來,禁不住氣忿得瞪了她一眼,同時鼻子裡還重重地發出了“哼—”的一聲。芙蓉見她公公一臉兇相,用眼睛還在瞪她,嚇得舌頭一吐,馬上就躲到一邊去了。
其實趕芙蓉走的那個女的,自己坐在縫紉機前也和芙蓉差不了多少,她使勁兒踏了幾下縫紉機的踏板,心先慌得不行,止不住怦怦直跳。她看著縫紉機的輪子一會兒朝前轉,一會兒朝後轉,嘴裡笑著直嚷嚷:“哎喲不行不行,咱沒弄過這東西,還真的弄不了。”“聽我說,‘要是會,跟上師傅睡’。老人言,沒錯傳,你沒繳學費,沒攤本兒,怎麼就想一見就會呢?世上哪裡有那麼多天上掉餡餅的便宜事?”人群中不知又是那個嘴不饒人的婦女冷不丁地撂出了這麼一句話,惹得大家立時就都又哈哈捧腹大笑起來。這以來,她們就又在一起互相追逐攆打著,然而誰也沒好意思再坐到縫紉機跟前,去試自己的本事如何了。
牛保國等村裡的這些媳婦姑娘們稀罕得在這裡嬉鬧了一陣子,陸續離開了之後,看看這裡漸漸寧靜下來了,這才把剛才拆下來的縫紉機包裝箱子、廢草繩收集到一塊兒,扔了出去,在地上又輕輕地灑了一點兒水,把它細細地掃了一遍,然後找來一塊條形木板,自己用毛筆在木板上認認真真地寫了一行楷體字—“廟東村生產大隊縫紉部”。牛保國寫的那手毛筆字,自然是不用說了,在孟至塬上十里八村,那還真是再挑不出第二個來的。不過你說他寫的這字是趙體吧,骨子裡沒有趙體的神韻;你說他寫的這字是魏碑上的魏體吧,筆力又與魏體的雄渾厚實差遠了。然而他這字儘管還有諸多不盡人意的地方,但在當時的廟東村已算是無與倫比了。
他待在木板上所寫的字墨跡晾乾了以後,就搬了條長凳,在常老五前房大門旁釘了一顆大鐵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