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果真站住了腳,福身道:“娘子請講。”
“我與官家情深,你們應當是知道的。明日……也許是今晚,官家必定會滿世界尋我。汴梁城那麼大,上次班值兩日就能發現我的行蹤,這次也不會例外。”她知道現在不能硬來,只有好言好語同她們商議,才能留得一線生機。只是縛住了手,起不來身,匍匐在地,姿勢狼狽也顧不得,急急道,“我不與你們兜圈子,只想請二位通融些。太后縱然勢大,這天下卻還是官家的天下。太后總有老去的一日,到那時二位不要找個新的靠山麼?只要我活著,東山再起指日可待,二位如今若對我施恩,他日我必定視二位如心腹。你們將我放了,我去求官家,許你們重金,或放你們出宮與家人團聚,如何?”
尚宮一輩子不得出禁庭,若能回去,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過對於有家口的人來說是個誘惑,對無家無業的人,風過無痕罷了。
陸尚宮倒轉頭看鄭尚宮,鄭尚宮卻連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了,“承諾固然令人心動,也要有福消受才好。我們奉太后之命,不敢有半點二心。娘子還是靜待吧,是去是留,看太后的意思。”
她們走了,轟然關上了門,把她留在一片黑暗裡。屋子沒有窗,對面是夾道,只有縱橫交錯的欞子上滲透進一點難以分辨的深藍。她從小就對這種密閉的空間有難以言說的恐懼,把她關在這裡,簡直是逼她去死。手綁得很緊,掙不開,她跌跌撞撞站起身,又急又怕,混亂裡用頭撞那門,撞得額角劇痛,卻停不下來。慢慢有蠕蠕的感覺爬過臉頰,她聞見腥甜的味道,料想大約是流血了。
顧不上了,她心裡刀絞似的,如果官家誤把別人當她,那以後該怎麼辦?她一直知道自己氣量狹小,雖然身在後宮,卻不願意同別人分享他。他是她一個人的,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雨露均霑。當真發生那樣的事,那麼他們之間的感情大概就只剩死路一條了。
她叫得嗓子發啞,直到喊不出聲,沒有人來幫她。最後精疲力盡癱坐下來,徹底陷入絕望裡。原以為已經歷盡了苦難,其實錯了。她活著,就是為了讓老天爺解悶,想起來便作弄她一番,饒是再堅強,也覺得快支撐不下去了。
她背靠著門,這樣陰冷的地方,凍得她直打哆嗦。其實她沒有吃過太多的苦,西挾是名義上的冷宮,物質上從來不匱乏。現在呢,關在這森森的黑屋子裡,唯一心疼她的人喝醉了,也許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發現。發現時,大錯恐怕都已鑄成了。
她閉了閉酸澀的眼睛,心漸漸燒成了灰,連最後一絲微芒都熄滅了。手臂反綁著,肩胛要脫開一樣,她咬著牙狠狠往外退,手腕幾乎勒脫一層皮,那些痛都不算什麼了。努力了很久,終於擺脫束縛,重新鼓起勁來撼那門,可惜還是紋絲不動。她雙手抓著門上欞子,頹然往下垂掛,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她控制不了自己,馬上就要發瘋了。瞠大眼睛倉惶四顧,只有黑暗。這窄窄的牢籠,隨時會把人吞噬。
心頭跳得震耳欲聾,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自救,捂起耳朵跪在地上,撕心痛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姑娘們打賞,鞠躬~
☆、第75章
月色悽迷,從歌舞昇平裡退出來;面酣耳熱;冷風一吹;直直打了個冷戰。
他腳下踉蹌,喝得醺醺然;難得這樣盡興;腦子便歇下了。高一腳低一腳走在宮牆間的夾道里,放鬆了精神,有點隨波逐流的意思。錄景在一旁相扶;笑道:“官家今日歡喜,喝得有些高了。”
他抬了下手,“醉是未醉的……”
錄景忙道是;連聲附和;“臣知道官家海量……官家小心腳下,待回了殿裡好生歇息,今晚必定一場好夢。”
他嗯了聲,自從有了穠華,他的脾氣已經和緩了許多。一個好的愛人,可以充當世上最好的老師,因為她,所以變得圓融,是潛移默化的一種改變。難怪這些內侍們都愛戴她,他的戾氣都被她磨光了,御前那些內侍的日子便好過了九分。以前一個動作不對便招致打罵,現在不會了,官家是和顏悅色的官家,即便有些克撞,也是可以包涵的。
他緩步地踱,仰頭看天上的月色,茫然問:“皇后呢?好麼?”
錄景笑道:“官家忘了,聖人在柔儀殿內呢!今日大宴,礙於她已經不在後位了,不得跟隨官家一同前往。這個時辰大約已經歇下了罷,秦讓在跟前伺候,應當不會有什麼差錯的。”
他點了點頭,抬手觸控宮牆,牆上冷而硬的鋒稜颳得人掌心生疼。待走進福寧宮時,見柔儀殿燈火半燃,料她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