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鮮明的印記。以為把身體裹住別人就看不見她了,讓他想起冬狩時遇見的狍子,把頭埋在雪地裡,自欺欺人也是一種本事。
他站在她面前,隔著簾幔說:“回來了就好。”
如果他大發雷霆,她還覺得好受些,反正已經作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可他又是這樣,為什麼總是這樣!她簡直有些討厭這種感覺,一次又一次,難道他沒有厭煩的時候麼?她咬住唇,努力地忍住哭聲,眼淚想流就流去吧,只要他看不見,至少可以保留一點尊嚴。
“崔竹筳該死,你殺他殺得對。”他慢慢說,“過去他教導你,不過是為了接近雲觀,從來沒有真正為你著想。阿茸的毒是他給的,苗內人是他殺的,甚至助你出逃,也有劫你去烏戎做人質的嫌疑。這樣的人,死有餘辜,不值得為他傷心。”
可是她怎麼能不傷心?現在冷靜下來,剛才的事像夢境一樣。她永遠忘不了簪子刺破皮肉時的聲響,還有那狠狠一用力後的豁然開朗……她現在才開始害怕,若那時知道御龍直就在客棧,她絕不會親自動手。她沒有辦法,一則是為春渥報仇,二則擔心金姑子和佛哥也會死得不明不白。再晚些,等離開了汴梁,她或者還有機會報仇,金姑子她們呢?會被帶走,會被斬殺於荒郊野嶺,誰能救她們?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可是從私情上來講,她又是滿身罪惡的。她心狠手辣,和她憎惡的人沒有區別。
她慢慢蹲□,人形也從在簾幔裡往下墜,但依舊緊緊包裹著,不願意露面。他看見她裙裾上的血跡,已經凝固變色,散發出腐朽的氣息。他試著伸手拉扯,“跟我去梳洗。”
她還是不說話,倔強地往後一讓。他皺了皺眉,“我是孤家寡人,現在你也一樣,為什麼還要互相折磨?你剛走的時候,我簡直要瘋了,你知道麼?我不想瞞你,其實我想過要放棄,可到最後還是沒能狠得下心。你看這柔儀殿,是我們成親的地方,席榻你坐過,床鋪你睡過,這裡是你的家。雖然行動受限制,但你很安全。以後就這樣吧,不要在外飄著了,世道兇險,回我身邊來。”
她終於哭起來,慄慄顫動著身體說:“是我願意在外漂泊的麼?事到如今,我不覺得是我一個人的錯。”
他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其實錯都在我。我只說愛你,可從沒有為你做過什麼。”他再次拉那簾幔,“你出來,聽話。身上弄成這樣,我帶你去洗漱。”
她還是很執拗,試圖擺脫他的牽制,“我自己會料理,官家走吧,我不想見你。”
他有些失望,“我以為你需要人陪著。”
她說:“我不需要,我一個人可以。官家既把我關起來,那就做徹底。不要拖泥帶水了,你不厭倦,我也覺得煩。”
他沉默下來,頓了頓才道好,“既然如此,我走就是了。”他轉過身,一步一步往門前去,把殿門開啟一下,重又關了起來。
她聽動靜,確定他離開了才鬆了口氣。慢吞吞轉圈,從幔子裡把自己解放出來。
她並不是不想見他,只是覺得沒有臉面對他。她對他的感情太複雜,說不清道不明,早就已經不純粹了。以前的事都可以不算數,眼下正在進行的兩國戰爭呢?家鄉的人們,還有綏宮裡的母親和弟弟。她已經沒有親人了,那兩個雖然疏遠,畢竟是血親。人愈是匱乏,愈是惦念。當然不光是親情使然,也有另一層顧慮。她若成了一個喪失根基的人,只怕就真的完了。他日鉞國大勝,朝中眾臣必定要逼他立後,到那時她算什麼?寵妃麼?物質上也許不會有太大變化,但丟失的是臉面,哪朝哪代都沒有廢后專寵的道理。愛遇第一,加諸於如此跌宕的身份之上是個活標靶,後來人也容不得她。
所以乾脆不要來往,安安靜靜走完這一生就算了。
她怏怏從幔後出來,邊走邊低頭看身上的血汙,想起崔竹筳臨死的樣子,心裡又難過起來。正捲袖擦眼淚,猛看見前面站了個人,把她嚇了一跳。
原來他沒走,一直在殿裡看著她。她慌忙退回去,一下被他捏住了手腕。
“跟我去洗漱。”他拖她往偏殿裡去,她不從,使勁掙扎。他大袖一揚,便將她夾在了腋下。
柔儀殿是帝王寢殿,開鑿了專門的浴池引地下溫泉,推開殿門便見雲霧沌沌。裡面很暖和,一掃外間的陰寒,那裡永遠是陽春三月。
她有些驚恐,上次落水後就不敢再入池子,眼下又被他脅迫,她當然會心生反感。可是他力氣很大,她掙不過他,他寒著臉將她放在美人榻上,開始動手解她的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