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脈俱毀,內力全無,你到底幹什麼去了,竟能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往後也別想練武了罷!”觀主嘖嘖出聲。
“師父!”十五大急,生怕這席話令沈嶠心神大受刺激。
觀主白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心軟,他都還沒說什麼呢,你反倒急了,他武功全廢又不是我弄的!”
沈嶠果然半晌沒有出聲。
十五輕聲道:“沈郎君,您別傷心,師父醫術高明……”
觀主:“喂!我說你又不是閨女,怎麼成天胳膊往外拐?我什麼時候醫術高明過,就是略通醫理,略通!懂不懂!”
十五抓著他的衣角撒嬌:“師父嘴硬心軟,其實人可好,可厲害了!”
觀主笑罵:“臭小子!”
他又轉頭對沈嶠道:“你傷得太重,我醫術不精,這裡藥材又不全,只能盡力,不過武功的事情我沒辦法,你根脈俱毀,這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沈嶠忽然問:“敢問,我體內的,餘毒,是否,還在……?”
觀主奇怪:“餘毒?什麼餘毒?我探脈的時候沒發現你體內有餘毒啊!”
為了確認一遍,他又並作三指壓上沈嶠手腕仔細察看,片刻之後收手道:“你雖然傷得重,但我的確沒發現有中毒的跡象。”
沈嶠自打被下了相見歡之後,餘毒未清,連晏無師也沒有法子,這毒根植骨血之中,時隱時現,以致於他功力恢復一直遭到阻礙,修煉內力也是事倍功半,眼睛受其影響,同樣總是好不了。
但現在,觀主竟然說他體內沒有中毒。
也就是說,他在自廢武功想要與桑景行同歸於盡的時候,卻沒想到置之死地而後生,體內餘毒反而也隨之清空無遺。
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
沈嶠露出一抹苦笑。
觀主進來的時候,順手帶了一盞燭臺放在旁邊,此刻看見他嘴角微揚,不由奇道:“你都這麼慘了,還笑得出來啊?”
又扭頭問十五:“你說他是不是驟遭劇變承受不了打擊變成傻子了?”
“師父!”十五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巴。
觀主:“得得得,我不說了,那粥應該是熬好了,我去看看,少了初一那死傢伙在旁邊供使喚,還真是不習慣!”
他邊走還邊嘖嘖出聲:“那可是好不容易採到的老山參啊,我平日裡都捨不得吃,現在倒是便宜外人了!”
待他離開,十五歉然道:“您別放在心上,師父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他話雖說得不好聽,這兩天多虧了他老人家,否則我還不知如何是好呢!”
沈嶠:“我知道,我……也沒瘋,這地窖裡,是不是,通著,外頭?我看見,好像有,光線。”
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是吃力。
十五:“是,師父在這裡打了兩個孔洞,外面有點光線透進來,您能瞧見啦?”
沈嶠:“現在,漸漸,能看見,一點,不是,很清楚。”
十五:“您別擔心,師父說這地窖隱秘得很,別人很難發現的,彭城縣公的人來了兩回,每回都找不見我們,最後只能離開,師父說過段時間他們以為我們遷走了,肯定就不會再來了。”
沈嶠:“謝謝……”
十五笑道:“不用謝,您好好歇息,安心養傷,我去燒點水給您喝。”
這裡雖然陰暗不見天日,卻是一處安靜的養傷之地,據十五說,白龍觀始建於後漢末年,迄今三百多載,雖屢經戰火而屹立不倒,只是當年的熱鬧與香火已不復得見,剩下一座傷痕累累,無人問津的道觀,十五他師父來到這裡定居的時候,道觀已經空無一人。地窖後頭還連著一條地道,應該是與道觀一起建起來的,被十五他師父發現之後,這裡就成了極佳的避難之所。
之後沈嶠又昏睡了兩天,神智有時清醒,有時混亂,午夜夢迴,他甚至以為自己還在玄都山上,彷彿一推開門,就能看見師尊在外頭看著眾弟子練功。
然而終究不是,所有的過去終究無法重來,逝去的人也不會復生。
那些美好安靜的歲月,彷彿也都留在玄都山上,一去不返。
隨之而來的,是他之後經歷的背叛,挫折,困境,是諸國混戰為名為利,是宗門彼此算計堅持己見,是蒼生在地獄中掙扎呻、吟不得超脫。
一切苦難,觸目驚心,感同身受。
你謹守道心,不肯放棄你所謂的做人原則,其實也是因為還沒有瀕臨自己無法忍受的絕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