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無師曾經這樣問過他。
此時此刻,沈嶠又一次想起這句話,想起兩人相處時的點滴。
他曾經自以為的朋友,在對方的嘲笑和算計面前不堪一擊。
可即便再來一回……
再來一回……
“沈郎君,您今日好些了沒,這是剛熬好的山參梗米粥,師父說對身體恢復很有幫助的……呀,沈郎君,您怎麼哭了!是太疼了嗎!”
微弱的光線中,晶瑩順著沈嶠的眼角慢慢滑下,滑入鬢中,無聲無息。
十五趕忙放下粥,急急撲過來。“我去讓師父過來!”
“不用。”沈嶠勉力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袍。
十五哎呀一聲,不掩驚喜:“您能動了?!師父還說您經脈俱損,這輩子都很難恢復了呢,看來師父是故意嚇唬我呢!”
沈嶠朝他笑了一下。
他清醒的時候,每一根骨頭都在叫囂痛苦,疼得直讓人想就此死過去,可他依舊堅持下來,並在心中默唸自己曾學過的《朱陽策》口訣,結果卻出現了令人吃驚的情形。
當年他學《朱陽策》時,本身已經有玄都山武學打底,學起來並不費勁,可進度總是不快不慢,祁鳳閣也找不出其中原因,那時候陶弘景已死,他又不可能去問個清楚,只能讓徒弟自行摸索,自己偶爾從旁指點。
但現在,在他經脈俱損,體內真氣全無的情況下,《朱陽策》卻彷彿發揮了完全意想不到的作用,破碎的丹田正以不可置信的速度在一點點恢復,廢掉的經脈也在朱陽策真氣的滋潤下進行重塑。
甚至可能再過不了多久,他的傷勢就能悉數痊癒。
匯聚了儒釋道三家之長的《朱陽策》的確不可思議,即使沈嶠只能學到其中兩卷,可也並不妨礙他感受到其中的博大精深。
儒之方正秉直,道之柔和綿厚,佛之莊嚴明澈,悉數化作涓涓細流,在他的體內流淌。
沈嶠不知道這算不算置之死地而後生,但他的身體的確一天比一天好,恢復速度甚至連原本覺得他一輩子也只能這樣了的觀主都感到吃驚。
十五很善解人意地沒有追問他方才為什麼會落淚,沈嶠卻主動拉住他,對他道:“十五,謝謝你。”
十五不明所以,又有些不好意思:“您之前說過好多聲謝啦!”
沈嶠待人以善,卻從來也沒抱著需要別人回以同樣善意的心思,因為不管別人回報與否,都不妨礙他的作為。
他想要這樣做,所以才去做,別人理不理解,認不認同,嘲不嘲笑,都跟他沒有關係。
從這一點來說,晏無師與他並無不同。
但沈嶠終究是個人,不是冰雪心腸,不是鐵石肝膽,他也會疲憊,他也會心冷,也會痛苦。
“這一聲是不一樣的。”他對十五道。
十五羞澀地笑一笑:“您恢復得這樣好,師父說您該吃些肉了,他今日買了只雞回來燉湯。”
沈嶠歉疚道:“是我令你們破費了,等傷好,我就去掙錢……”
十五笑道:“您不用擔心這個,其實師父他老人家偷偷藏了不少私房錢,就是不肯拿出來,天天裝作日子很苦……”
“十五你皮癢欠揍啊!居然當著別人的面說你師父的壞話!大逆不道!孽徒!”這話正好被進來的觀主聽見。
十五吐了吐舌頭:“是弟子的錯,您別生氣!”
觀主怒道:“我先前怎麼會覺得你比初一乖呢!真是一個比一個不肖!不肖徒弟!”
十五乖乖聽訓,又撒嬌又是作揖,總算讓觀主火氣消了一些,又開始對大徒弟碎碎念:“今日北市有集會,初一一大早就跑出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心野成這樣,他要是長對翅膀,是不是都能捅天了!”
十五:“師兄興許是看見什麼好吃的東西,在給咱們帶罷?”
觀主:“帶個屁,他身上只有幾文錢,給自己買吃的都不夠!”
忽然間,地窖裡的鈴鐺就響了起來。
鈴鐺極小,聲音也非常微弱,但因觀主站在旁邊,隨即就能聽見。
這是一道簡單的機關,鈴鐺外面的線連到外面,另一頭系在大門入口某處,只要有人從外邊進來,線受到輕微震動,地窖裡的人也能馬上察覺。
十五歡快道:“是師兄回來了罷!”
他待要出去,觀主卻一把抓住他:“等等,有些不對!”
這話剛說完,外面就傳來初一蹦蹦跳跳的聲音:“師父,十五,我回……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