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綾自懷裡掏出把剪刀,握在手裡,只等丁二爺掀開門簾就戳過去。
恰此時外面有人道:“真是巧,在這裡遇見了哥哥們,幾位要出城?”聲音清朗——是鄭德顯。
有人答道:“秦鎮死了老婆,聽說今兒出殯,我們等在這兒教訓他一頓給丁二爺出出氣。”
鄭德顯奇道:“又死了,多會的事?”
丁二爺笑道:“前天夜裡,聽說爽大發了一口氣沒上來,嘖嘖,秦鎮那狗孃養的一點不知道憐香惜玉。”
鄭德顯又問:“才一天就忙著發喪?”
另有人接茬道:“他怕在家擱久了,娘們來索命。”
丁二爺笑得幸災樂禍,“四個,死了四個老婆了,活該他就是斷子絕孫的命,還敢搶爺的人。”
鄭德顯賠笑道:“哥哥們在這乾等也不是法子,不如小弟做東到那邊茶樓坐坐……阿福、阿貴,你們長點眼色,看著清平侯府的人過來趕緊去報個信。”後半句顯然是對跟隨的小廝說的。
就聽見一行人說笑著離去。
宋青葙這才舒出一口氣,直覺得後背冷汗涔涔,中衣已然溼透。
秀橘她們下車幫車伕將馬車挪回正路,車伕片刻不敢耽擱,甩著馬鞭就往前衝。
馬車跑得極快,車身如同熱鍋上炒熟的豆子,忽上忽下地跳,宋青葙被顛簸得幾乎要散架,腹中有酸水一陣陣往上頂。
出了正陽門就是正陽門外大街。走過兩個岔口,向左拐,衚衕口有棵老槐樹,進去不遠是座三進的宅院,碧柳正站在門前翹首以待。
秀橘先下車,回身欲扶宋青葙,沒想到宋青葙出了一身冷汗,被風一激,強壓下去的噁心感被引出來,頭一低,張口吐了一地,連帶著帷帽裙裾都沒能倖免。
碧柳忙掏出帕子擦拭,一邊問:“姑娘怎麼了?”
碧桃回答:“路上趕得太急。”
碧柳恨道:“昨兒我不是特特囑咐過,姑娘坐車犯惡心,不用太趕。”
宋青葙捂著口鼻指指屋子,“進去再說。”
碧柳忙扶著宋青葙進去,好在這幾日碧柳為除潮氣,天天生著火,灶上尚有不少熱水。
趁著宋青葙洗浴的工夫,秀橘簡略地講了講路上的事。
碧柳罵道:“這幫雜碎,沒一個好東西。要我在……”話嘎然而止,她在又如何?她那點招式打不打得過那幫人還兩說,再生出是非來,京都真就沒有她們的立足之地了。
不大一會,宋青葙洗浴罷,換上了乾淨衣衫。
碧柳將張阿全寫的賬目呈上去。
賬目做得很細,一分一錢的銀子都記得清清楚楚。
前天僱了兩輛馬車,花了二百文。
昨天僱了輛牛車,花了七十文。
今天僱了四輛牛車外加八個壯漢,車錢及工錢共二兩銀子零四百文。張阿全請他們到包子鋪吃早飯,花了一兩半銀子。
宋青葙她們乘坐的馬車,車錢是一百六十文,因車伕受了點小傷,馬車也有損耗,統共給了二兩銀子。
宋青葙連連點頭,“阿全做事越來越周全老到了。”
“也就是姑娘心寬,那麼丁點大的人,就敢把成百上千的銀子交給他……”碧柳板著臉,可眼角眉梢卻有藏不住的歡喜與自豪,又指著交給車伕的二兩銀子道:“阿全特地叮囑他,若有人打聽姑娘的住所,千萬別告訴。”
宋青葙想起在馬車裡對上的那道目光,頓覺如坐針氈,沉思片刻,叮囑了碧柳幾句。
且說鄭德顯帶著丁二爺等人一路向西,沒去茶樓,到了碾兒衚衕的一處酒樓。
酒樓門臉不大,卻極雅緻,迎面一張紫檀木長案,案上一對龍泉窯的大方瓶,瓶裡供著幾枝疏密斜正的松枝,周遭牆上掛滿了京城士子的字畫。
丁二爺四下打量番,奇道:“京城何時有了這麼個清雅的地兒,我還是頭一次來。”
鄭德顯笑:“我也沒來過,還是前天聽我一個朋友提起來,這裡離著城門近,小廝報信方便。”
一行人在雅間坐好,便有數位青衣女子嫋嫋婷婷地走來。
為首那人身姿纖細、眉目如畫,聲音若黃鶯出谷,“這個時辰說早不晚,奴家給幾位爺備點小菜,燙壺好酒,爺湊合著聽支曲子可好?”
丁二爺拊掌道:“就依小娘子所說。”
不多時,酒菜齊備,樂聲響起。
先是一串悠揚歡快的笛聲響起,接著加入了叮叮淙淙的古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