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錚是祖父親手帶出來的,除了行軍打仗,揣摩人心也是把好手。見父親這樣異常,就知道這事情若不是與皇室有關,就是跟兩個叔叔有關,急忙令人隔絕了內外宅的交通,自己親自去尋父親。
裘峙那時候正在一片狼藉中,席地箕坐,拎著小酒罈子,大口大口地灌酒。
裘錚急忙上前把酒罈子搶下來,瞪他:“阿爺,祖父臨終怎麼說的?讓你戒酒!”
裘峙抬頭看著他,嘿嘿一笑,父親的慈愛不多見地浮現:“小狼崽子!我是你阿爺,你卻只聽你祖父的話!”說著,招手叫他坐下,伸手攬了兒子的肩膀,粗聲問道:“你媳婦什麼時候給我生孫子?都連著倆丫頭片子了!”
裘錚一窘,立時反應過來自家父親是在轉移視線,臉一板:“孫子有您的身子要緊麼?您說實話,到底今兒是誰叫您出去的?!”
裘峙的臉上忽然一片茫然,半天,方苦笑道:“我原想著,他可憐,該多疼疼他。誰想到,竟是這樣一個吃裡扒外的狠心毒蛇!”
裘錚有些莫名,卻聽出了父親心頭濃濃的悲涼,皺緊了眉頭,低聲問:“阿爺,是不是在說二叔?”
裘峙失神地搖搖頭,卻忽然一愣,努力地思索起來。
裘錚一聽不是自家叔叔,那就不必擔心是裘家自己兄弟鬩牆,心裡一鬆,口中就不輕不重地嘀咕起來:“那您還有誰可疼的?終不成是表兄表弟們氣著您了吧?他們現在一個個的,巴結您還來不及呢!”
裘錚的表兄,只有三個:寶王,先敏敬太子,當今。
所以,裘錚這話一出口,裘峙的臉色一變,蒲扇大的巴掌一下扇在裘錚的膀子上,疼得他直咬牙。裘峙沉聲喝道:“不許胡說!”
但裘峙的養氣功夫實在是不到家,這一發作,裘錚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阿爺!不會真的是表兄……”
裘峙眼神如劍,狠狠地瞪著自家兒子,過了半天,方漸漸變成了鄭重:“兒子,你給我記住。那一家子的事兒,咱們裘家萬萬不能摻合。敢摻合,裘家就一家子都活不成!”
裘錚心中一緊,看著裘峙鄭重其事的眼神,忽然覺得口乾舌燥,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半晌,方顫聲低低問道:“阿爺,是不是,是不是,他想,搶那把椅子……”
裘峙出手如電,緊緊地捂住了自家兒子的嘴,厲聲低喝:“你給我死死地記住,這個話,絕對不能告訴第三個人!”
……
……
自己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想來,自家阿爺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守口如瓶。
可是,自家阿爺卻死了。
征戰一輩子,不是死在戰場上;晚年好容易封了英國公回京養老,也沒有死在床榻上。而是,死在自己的親人手裡。
幾乎萬箭穿心,幾乎屍骨不全。
裘錚想到這裡,就覺得心裡有一團火在呼喇喇地烈烈燃燒。
你這個,雜種!
……
……
沈邁凝重地將所見所聞上報明宗:“只怕小大郎知道些什麼,但他不肯說。”
明宗只覺得自己的眉骨突突地跳:“那我就知道是什麼了。”
是舅舅不肯幫他對付我,所以他下了辣手殺人滅口!
沈邁搖搖頭,低聲道:“可是,末將仔仔細細地查過了,這次居中策應的,不是寶王的人。”
明宗一愣:“不是?”
沈邁輕輕嘆氣,垮下了肩膀,低下頭去,低聲道:“似乎是,川蜀來的那人,組織了所有的刺殺……”
川蜀?!
劍南!
是,是裘二郎!?
兄弟鬩牆?!
明宗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御案上:“這個白眼狼!”
沈邁抬起頭來,似乎極難啟齒:“聖人,末將覺得,聖人只怕會非常為難……”
明宗冷笑一聲,振袖道:“我?我一丁點兒都不為難,這事兒就算是不能告訴阿孃,還不能告訴三舅舅和外祖母麼?!”
沈邁輕輕呼了口氣,嘆道:“也只好如此了。”想一想,怪眼卻微微一眯,低聲道:“聖人,這事兒,只怕第一個,應該通知世子爺吧?”
明宗連忙搖頭:“錚郎雖然也近而立,可畢竟去的是他家親阿爺,這事情,還是不要做得這樣直接了!”
沈邁卻連連搖頭,嘴角甚至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可是老夫人歲數大了,英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