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走進城隍廟,逐漸失去了她的蹤影。他站在門樓處等她回。一枝妖嬈的秋海棠橫伸到他眼前,花瓣隨風緩緩飄落,遮住了他瞧向大殿門口的視線。
李培南迴頭,俊逸容顏在花枝上顯露出來,令邀舞的姑娘心裡一顫。她們盛情邀約,手持花枝打響邊鼓,向他盈盈笑著。他始終淡然佇立,靜雅得如同山巔的雲,不笑不說話,讓人好生失望,以為他是啞巴。
閔安從人後鑽出來,髮辮上綴著幾朵小藍花。她牽著裙裾蹲了蹲身子,笑道:“入鄉需隨俗,有人請,你一定要應。”說完,她就拉高裙子,靈巧跳進竹竿隊裡,替李培南跳了一支舞。
李培南緩緩跟著竹竿舞隊伍,陪在閔安一旁。她跳,他就看著。她停下,他就笑一笑。兩人過完花枝節後,李培南的懷裡、袖中多了香囊、手巾等物,而閔安衣上則薰染了花草清香。他瞧了瞧物什,問道:“剛才那些遊方曲子,你會唱麼?”
閔安紅了臉:“我才來一月,哪能學得這樣快。”遊方曲裡盡是一些綿綿情話,叫她怎能唱出口。
“既然不唱歌,也應學一學鄉俗,怎不見你丟些禮物給我?”
閔安摸摸布褡,為難道:“身無長物,別無所贈,再說了,花枝節上的小物也不能隨便接的,姑娘家會誤會你對她有情意。”
李培南久居西疆多年,怎會不懂各部風俗。他不回贈,就是不想使人誤會。他一派矜淡走在閔安身邊,她問他:“餓不餓?”
“隨你。”
“‘隨我’是什麼意思?”
“你餓我就餓。”
閔安禁不住莞爾一笑:“阿循難得這樣聽話,為了嘉賞你,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順著石子路朝前走,屋舍越來越少,有地下清泉叮咚作響的聲音。黃狗、白鵝從閔安眼前跑過,閔安都要回頭瞧上一陣,李培南也不催促,將袖裡的香囊手巾絹扇包在一起,隨手朝籬笆上一掛。
“別!留著還有用處!”閔安阻止了他,“回去交給翠花,她變賣出一點銀子,可送給前頭的秦婆婆。”
正說著,郊野村頭居住的秦婆婆家已經到了。三間土坯房,院裡無家禽,籬笆還倒塌了一邊。閔安走進去,與眼花體弱的秦婆婆說了一番話,秦婆婆忙轉身對李培南連聲說:“小處簡陋,怠慢了公子,勿怪勿怪。”
李培南四處看了看,削來數截樹枝,修補好了籬笆。閔安從廚房出來,端著一個黑瓷盅,喚他過來吃飯。他看著盅裡的黑米團,遲疑挑了一筷送入嘴中,頓時一股灶火燻出的苦焦味落進喉頭,他勉力吞下,不動聲色。
飯後從秦婆婆家走出,李培南去溪邊漱口,閔安蹲在他身旁說:“這還是婆婆家最好的一頓飯,平時她就撿些草籽米粒煮粥飽腹。”
李培南隨勢坐在溪石上,閔安又說:“你來的那天,秦家的案卷剛好擱在我桌上,你也看到了,對吧。婆婆一連失了丈夫、兒子,老來境遇悲涼,就是格龍的總兵府害的。”
左州錢銀賦稅被格龍強徵入府,官衙怕上頭怪罪,只好在百姓身上再攤派一次。秦家與千千萬萬州郡子民家境況相同,再無錢糧上繳,只得送出男丁去做苦力。男丁們最終還是被格龍擄走,奴役至死……格龍種種惡行使得州郡出現“百戶無丁壯,婦孺受寒門”的局面。
閔安再道:“我知你在兵總身上打主意,想與他結盟連勢,便於助你在西疆成事。但你也要看看兵總所犯的罪行,州衙裡全是申告他的狀紙,我是沒法再壓下去了。”
李培南開口問:“你想怎樣做?”
“格龍權勢太大,我拿他沒辦法。他是你的盟軍,應是你對付他。”
李培南考慮許久,才應道:“待時機成熟,我自會處置。”
閔安鬆口氣:“司衙裡的七成案子可先函封起來了。”
李培南不接話,她就追著說:“你怎麼不問問還有三成案子是什麼?”他了然回道:“臬司大人今天帶我出門,難道是隨便轉轉的?”
“被你看穿了。”閔安笑了笑,拉李培南起身,帶著他朝前走,“我以前總覺得你太過嚴厲,又被人錦衣玉食的供著,難免生得不近人情不通世故的,所以想,趁你現在沒了權位使喚我,趕緊帶你出來使喚下,讓你嚐嚐我的痛苦。”
閔安說的是笑談,李培南自然聽得出來。他扯回被她牽在手裡的衣袖,說道:“使喚是假,體察民情解決訴訟倒是真的。”
閔安彎嘴笑著,要去抓住李培南的手臂,想攀附在那上面。李培南急避,她不悅地說道:“為什麼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