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曉想找面宮牆暫靠著歇歇腳,她逡巡一圈,向離自己最近的牆邊走去。那面牆離她最多不過六丈,可是一步一步邁過去,竟然怎麼都走不到頭。這是怎麼了?她正想著,手臂突然被握住。在宮城之內,尉遲曉沒有驚慌,她抬起頭看向握住自己的人。先入眼的是琥珀色的大袖,而後是焦茶色獸紋的領口,再來是那一張極少如此焦灼的妖嬈容顏。
“……子瑜?”
“在門外等不到你。”唐瑾一手扶著她的手臂,一手摟住她的肩膀,“你太累了,我抱你出去。”
“不要。”她要掙脫,豈不知自己推開唐瑾的手猶如輕撫,根本沒有力道。
“這個時間外城除了巡查的侍衛什麼人都沒有。”唐瑾說著已經將她打橫抱起,不忘護住她的肩頭,好讓她舒適的靠在自己懷裡。
一直到走出城門,尉遲曉才覺得眼前清楚了些。被抱上馬車,她才想起問道:“王爺怎麼來了?”
一句“王爺”讓唐瑾心裡揪了一下,她也只有在神思不清的時候才肯再叫他“子瑜”。唐瑾如常答道:“正巧出門看到如是要來接你,便和她一道來了。”因在車旁和她說話,唐瑾也不去騎馬,索性賴上了車。
對泉亭王這樣的無賴行徑,尉遲曉在數年前就已經習慣了。此時車馬也已走了起來,尉遲曉也就讓了地方和他同坐。橫豎車內也還寬大,兩人同坐並不顯尷尬。
“你外傷剛好,氣血虧虛還沒有補回來,該多注意些。”唐瑾琥珀色的衣袖無意間疊在了她的官袍上。
尉遲曉抽回衣袍,淡淡的“嗯”了一聲,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向他問了一句,“王爺用過晚膳了嗎?”
這樣簡單的一問讓唐瑾心中大喜,忙道:“還沒有,你也還餓著呢吧?晚上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累了一日,倒不想吃什麼了。”尉遲曉懨懨的說。
“魚頭豆芽湯好不好?”唐瑾商量著問,“淡淡的喝上幾口,總比什麼都不吃好些。”
尉遲曉想了想,道:“也行吧。”又說:“王爺若不嫌棄,晚上來敝處一同用膳吧,可好?”
唐瑾喜不自勝,應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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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曉回府方換了衣服,飯廳裡已經準備齊了。按理說這湯要燉起來總要個把時辰,不知怎的這樣快。
為尉遲曉更衣的我聞喜滋滋的說:“小姐不知,這菜雖是咱們府裡的,湯卻是從王爺府上送來的。聽說是今個兒燉了好幾道,等著小姐選呢。”
尉遲曉仍舊淡淡的,沒有一點在長街上與文瓏有說有笑的樣子。晌午聖上的話猶在耳畔,軒轅舒如此說,不僅是支援她與唐瑾往來,更多的恐怕還是想讓她來拉攏一處無形的力量,鋪一條有進有退的康莊大道。
對上眼前和自己一同吃飯的人,她不確定自己能做到。
唐瑾一直殷勤的注意著她,為她佈菜、成湯,小心翼翼的說著,“這個對身體好,吃一口試試,好不好?”
這些本來都是該下人做的。
她再清楚不過,出身大巽後族的泉亭王是何等高貴的身份,他的妹妹是已與大巽皇帝訂下婚約的準皇后,而他是與端木懷自小一起長大的伴讀,深得信任。端木懷曾將半壁江山的兵權交在他手裡,他在巽國的身份恐怕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而已。這樣的一個人,為她,做著下人該做的事情,因她一句“一同用膳”的邀請而喜不自勝。於前,於今,於後,尉遲曉都不忍心利用他。
那麼。
如果不是利用他呢?
“怎麼了?這個不好吃嗎?”唐瑾從她碗裡夾過菜自己嚐了,又夾了旁的,“不喜歡的話,試試這個,你應該會喜歡。”
尉遲曉嚼著他夾過來的芥藍,瞅著眼前的湯碗問道:“等過一陣我不那麼忙了,我們再去莫愁湖可好?”
唐瑾夾菜的手頓住,忙抬頭應道:“當然好,你想什麼時候去都好!”
尉遲曉輕輕一笑,淡得如拂過水麵的柳絮,“過段時間天也暖了,正是泛舟的好時候。”
唐瑾似乎沒有在聽她說話,只是直直的看著她。尉遲曉正不解,就聽他說道:“卿卿,你笑了,你很久沒有對我笑過了。”
尉遲曉不由笑道:“至少有冷笑過吧?”
唐瑾望著她真心綻開的笑容,自己也笑了,“是,不過那樣的笑快凍死我了,這笑卻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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