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侍衛果然持刀喝問,伍子待人說話素來和煦,自報家門,“小民是城東武館的,阿梨姑娘是同鄉。”侍衛讓他稍待,招呼裡面的人傳話去了。
過不多久,薄金大門開了半扇,伍子順著青石步道進去,滿眼華靡如一襲綵綢,一重又一重鋪陳在他的面前。修葺過的樓面金碧輝煌,伍子彷彿覺得漆色過於刺目,抬手遮住額際,畫像裡女子嬌媚的顏面早已淡去,如果投有上面那金匾隸字,他簡直想不起來這就是他們曾經苦苦尋找的紫錦樓了。
然後,他聽到了一串輕快的腳步聲,那聲音熟悉而遙遠的。伍子直直地站在道中,一顆心蔣漾不定。
“伍子!”
阿梨笑著跑向他,如柳的青絲上簪著紫丁香,華美的衣袖幾乎梳瀉到腳上,瀲灩似煙波。一隻青雀從她頭上翩躚掠過,發出欣奮的啾啁聲。她臉上的快樂是真實的,那樣耀眼,伍子被感染了,露出寬慰的微笑。
早年的阿梨,回來了。
“你是來看我的嗎?”她很自然地拉住他的衣袖。
“原以為想見你很難,原來還是容易的。”他笑著,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察覺周圍沒人,快速地低語一聲,“楊劼想見你,他說上次是他錯了。”
阿梨臉上的笑容淡去,眼睫蝶翅般抖動,神色間的傷感情晰地浮現。
伍子禁不住勸說道:“楊劼就這點少爺脾氣,他對你隨便慣了,其實心裡還是很後悔的。你就原諒他一次,這些日子他也不好過。”
“難道我好過嗎?”阿梨在伍子面前毫不遮掩自己的感覺,語氣硬起來,“你去告訴他,我才不是那種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子!想要跟我和好,他要保證,以後不理那個三公主。阿梨我是忠於感情的,也希望他忠於我。”
“這些話,我不好幫你傳,你當面去告訴他 。懺悔也好,發毒誓也好,總之讓他學點教訓,你要是想揍他,我幫你。”伍子眨巴著眼睛。
阿梨哧一聲笑了,臉上紅雲朵朵。心中的積鬱一掃而情,加上少爺主動求好,心情變得如破開沉沉雲翳的旭光,和暖而溫馨。
他們踩著青石道走,阿梨一路指點伍子看邰府的景緻。臨走前,阿梨上樓去跟裴元皓打聲招呼,接著很快地下來,拉著伍子一起走向府門。伍子目頭仰望,裴元皓負手站在雕欄旁目送著他們,那眸子平靜無波,誰也不放在眼裡的模樣。他的身材頎長,已經近暮的光投下,不過是落下一條蕭索的暗影。
裴元皓朝伍子頷首,似乎笑了一笑,彷彿在示意,他很放心他帶阿梨出去。
伍子行禮告退,也是笑了一笑。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融裴元皓。不知為何,心內隱約感覺,裴元皓並不像楊劼所說的那樣令人憎惡。
小旅舍。
楊劼的房間似乎比上次更破舊了,矮小斷了腿的茶桌,褪了色的窗簾有幾處破了洞,風吹簾動,隨時會掉下來。房門一開,吹堂風拍打著竹簾,一聲又一聲擊打著阿梨的心。
想是等待已久,楊劼放茶盞的動作僵硬而緩慢。那茶盞更是敗色缺口,裡面漂著幾片黃葉,如楊劼蕭蕭單薄的身子,落魄到了極致。
“阿梨……”他小心喚著她,聲音輕緩而溫柔。一瞬間阿梨眼前水光盈盈,她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相思,一頭栽進楊劼的懷裡。
什麼懺悔,什麼發毒誓,這些都被拋去九霄雲外,兩個人月要這樣相親相守,她什麼都不計較。
伍子默默看著,狹小的房裡靜極了,只有傳入耳際的細碎的喃喃情話聲。窗外晚霞如錦,絲絲縷縷透進房內,映著那對相依相偎的人兒。
他感覺自己多餘,默默幫他們合上房門,默默離開了小旅舍。
走在回去的路上,伍子的腳步投有來的時候輕快了。心裡總是被莫名的東西梗著,沒些滋味。
師父的武館處在城東近郊,商家店鋪離得遠,一到黃昏就走向清寂。西邊幾縷晚霞還懸在天的盡頭,空氣中隱約有稻米香飄過來。伍子感覺餓了,加快了腳步。
這時,聽得馬蹄敲打石板路的聲響,伍子抬眼看去,一輛修飾考究的油氈馬車停在武館附近,慢慢下來一名婦人,鬢間如意青鸞閃光,五彩重瓣的錦緞大氅,被晚霞燃得如火如荼。她盈盈朝他走來,眼睛裡極其溫柔地漾起一抹笑意。
“伍子,怎麼老見不到你?”
伍子見是覃夫人,因為有心事,聲音變得冷摸,“夫人,那活我已經辭了,我不再教小少爺了。”
“可你連工錢還沒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