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暇嘴裡大罵了一句髒話,可我已經聽不清他說得什麼了,兩人一前一後,玩命似得往前跑,那些形態各異的陶俑和我們擦肩而過,似乎在冷眼嘲諷我們這些不知死活的闖入者。 身後鱗片摩擦聲越追越密集,我知道這個時候絕不能回頭,一定要看好眼前的路,越是慌亂間回頭,越容易摔倒。 但跑著跑著,李暇竟然跑我前面去了,我一看這還得了,死了也不能給他當墊背的,胸口又提上了一股氣,跑得更快了。 我們一路從瓦房跑下來,然後又跑上了道宮殿前的石階。我耐力跟不上了,逐漸落在李暇身後。這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喊道:“別跑了!那些白麵鬼沒追了!” 李暇停下腳步,回頭扛起了我,繼續往前跑。我拍著他的背,說道:“別跑了!沒追了!” 李暇說:“沒追了也再跑幾步!跑遠點也沒害處!” 他扛著我,頭也不回的往上爬,一直跑到了山門以內,這才驚覺身後的鱗片摩擦聲消失了,歌聲也停了。 我倆站在石階頂端,回首望去,石階下全是陵魚,擠滿了整個地下溶洞,成百上千個綠色瞳孔死死地仰頭盯著我,但沒有一條陵魚敢越過石階,它們就像是在看一塊被主人捏在手裡的肥肉。 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要死不活的說道: “你小子……哈呼……屬兔子的吧?跑……咳咳……跑這麼快……” 李暇也累得不行,他擺了擺手,沒說話。我懶得再理他,癱坐在地上,一邊喘息一邊打量著眼前的這座道宮。 只見道宮頂上掛著一張紫紅色的牌匾,刻著四字小篆,我認不出上面寫著什麼;大殿正門緊閉,門窗上竟然沒有多少灰塵,好似一直有人居住在這裡,日常打掃。 最打眼的當屬殿前的一口青銅鼎,旁邊還擺著一罈香灰,李暇緩過神來後,好奇的湊過去看了一眼,青銅鼎裡裝著一潭清水,光可鑑人,清澈見底,就跟過濾了的礦泉水一樣。 我見他站在青銅鼎旁邊瞅,跟著過來看了一眼,問道:“你瞅啥呢?” “我在尋思這水為啥沒有發臭,放幾千年了,就算不臭,也該幹了吧?”李暇說道。 “你小子現在還有閒心想這種破事?屬貓的啊你,好奇心這麼重?” 我回頭看向石階下面,滿臉愁容,半晌後,我耐著性子給李暇解釋道:“在《周禮》中,所謂天子用九鼎,諸侯用七鼎,說的就是這種青銅鼎。到了春秋時期,禮樂崩壞,也就沒人當回事了。” “後來有些不入流的野祠,會私下用這種鼎祭祀,意為進神,向神明獻祭食物。但天神不用凡食,在古人眼中,神仙之流都是吸風飲露的,所以才會在青銅鼎裡裝山泉水。” “青銅鼎底下設計了一個流通管道,就像噴泉那樣,不停地引流導流,保持它是活水,所以才會千百年不幹涸……這種一般是神棍騙愚民的把戲,尤其是在旱災時節,此類祭祀尤為興盛。” 說完之後,我伸手指向青銅鼎底下,那裡邊有四個孔洞。李暇也看到了,感嘆道:“還真讓你說對了……照這麼說,我可以用這水洗頭咯?” “你還洗頭,你吐在我頭上的胃液都發幹發臭了,我都沒說想著洗頭。”我沒好氣的說道。 李暇解釋道:“之前在甬道里邊的時候,我腦袋頭髮蹭到張嘉琪的腦漿了,給我噁心壞了,一直沒來得及處理。我揹包水壺裡倒是有水,但那是留著喝的,不敢拿來洗頭。現在好不容易有乾淨水了,不洗不就浪費了嘛。” “你想用就用,只要你不怕犯忌諱。”我說道。 李暇惱怒道:“犯什麼忌諱?你說話怎麼老是藏著掖著,就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麼?” 我說道:“這種清澈祭神的水,又被道家稱為‘陰陽鏡’。有一部分道士認為,被神明食用過的水,有通曉陰陽的神通,就如同符水一樣,能讓人堪破紅塵,忘卻凡塵俗世。” “不信。”李暇嗤之以鼻。 “但也有一部分術士,認為這是被汙染了的水。凡人取之飲用,會沾染上神明的氣息,三魂七魄動盪,如同離魂一般,看見難以名狀的混沌……” 李暇斜睨著眼,看著我的表情,說道:“越說越玄乎了,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就是在故意嚇唬我。” “我可一句謊話都沒說,都是聽老一輩告訴我的。說這些就是想讓你有點緊迫感,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情況,竟然想著洗頭……” “我不管,這頭我今天洗定了!” 我不說話了,懶得再勸他,望著石階下的陵魚,我插著腰嘆息,心裡發愁該怎麼出去。 李暇趴在青銅鼎邊緣,先是聞了聞,沒有異味,用袖子碰了一下,也沒啥問題,他壯著膽子用手一舀,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缸水。 隨後,李暇把探照燈放一旁,頭垂在水面上,用手舀水洗頭。 很快,他洗乾淨了頭髮,甩了甩頭,總算是弄乾淨了。此刻,我抬頭一看,牌匾就掛在道宮上頭,上面用小篆刻著‘蓬萊邪殿’四個大字,每一筆都透著森然的陰氣。 李暇一甩頭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