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端盡是漢藥香氣,他尚不及定睛看清,亦不及登堂入室,「浣清小築」的主人已施施然而來。
那是一位瞧得出年歲已近古稀的瘦小老婦,雖滿頭銀絲,面上布著皺紋,身板卻絲毫無佝僂之態。
老人家五官仍端著細緻韻味,猶見年輕時候定然是位南方美人。
這位白髮蒼蒼的南方美人打量起他時,唇弧淡淡,面色和照,連陣光都溫如暖陽,但遊石珍精壯的虎背卻無端端竄起寒顫,直至天靈,一顆心似發了毛般渾不對勁,鬧得他都想搓頸搔耳。
潤物無聲。殺人無形。綿裡藏針。用晦而明。
他……姥姥的,大抵是遇上高手了!
穆容華一見長輩,喊了聲便要拜下大禮,被老人家拉住一袖制止。
「好孩子,這回來能待多久?」那令錚錚鐵血的漢子心發毛的目光,在轉向自家外孫女臉上時,寵愛與歡喜之情自然湧現。
「唔……能待上一段時候吧。」久別重逢,一向知她、心疼她的長輩即在眼前,穆容華清朗眸心微微泛潮,俊頰似繡。
老人家微笑頷首,探出一臂要穆容華持扶。
老人家不再多問,似這小小聚落外的一切與她毫不相干,連外孫女兒從外頭領回來的男子亦沒啥好值得探究,終究是個外來客,如此而已。
這一方,穆容華聽話順意,一個小箭步上前虛扶姥姥。
穆大少沒多想的,只覺姥姥不問,一些事也不必急著提,即便有些要事確實需稟告,待進了小廳堂再細細說來亦不遲。
於是乎,被幹晾在一旁的某人滿嘴不是滋味了。
珍二爺不痛快,臉上瞧不出的。
他濃眉依舊飛揚,長目朗如晴空萬里,峻唇寬笑,孩子氣的酒渦漾開,著實無害得很——
「姥姥。」
自來熟朗聲一喚,在眾人面前朝老人家深深作揖。
待直起身子,他發亮的兩眼直盯穆容華,後者被他強烈示意的目光一鎖,這才察覺到自個兒的疏忽,忙道——
「姥姥,我帶了人來訪『浣清小築』,他姓遊,雙名石珍,石頭裡藏珍寶的石珍,在家行二,他家裡也是經營百貨糧油行,但他在關外草原有個馬場,他、他對養馬馴獸很有一套,他是……是我的江湖友人。」越說越輕,卻也不能怪她,實是四周圍著太多男女老少,她雖沒打算繼續隱瞞女兒家的身分,但,倘若突如其來爆開,宣稱自己帶了男人回來,似乎不太妥當啊。
……江湖友人?
……江湖友人?!
他珍二走南闖北,五湖四海盡是江湖友人,她、她姓穆的湊什麼熱鬧他陰晦地聚攏雙眉,瞳色深沉,打算將穆大少瞪出滿臉愧疚。
無奈的是,他似乎打錯算盤了。
穆容華微蹙眉心,回望他時的表情竟帶無辜,彷彿這般望啊望,他便能知她心意,懂得配合她的步調先遮掩過去。
人都給她,心也掛在她身上,她還想遮掩什麼?!
不等他端出更凌厲的狠瞪,亦不給他扭轉現況之機,只聽得姥姥徐聲道——「來到家中便是客。這位遊爺若不嫌棄,且將就些住下吧。」
能賴進「浣清小築」,遊石珍哪可能嫌棄,他根本是求之不得!
卻未想到老人家留有後招——「浣清小築」的主人吩咐僕婦理出一間廂房,房中擺設雖簡樸,但整潔清幽,推開整大面的竹製格窗,入眼即是藍天青山、綠水田野,竹榻上的被褥薰過舒寧藥香,竹桌上還備著降火氣的菊花茶——
然而他猛灌幾大杯,整大壺茶几已見底,火氣依舊噗噗噗直騰,因為之後終於發現,他的廂房被安排在「浣清小築」的最西側,穆大少則被留在主人家所住的東翼,他被迫跟自家那口子「分房睡」!
腳下所踩是老人家的地盤,穆容華又打從心底跟她家姥姥要好,若非如此,遊石珍真會把天翻了過去,殺進東翼主臥,向某位欺人太甚的大少討個說法。
接下來幾日,遊石珍徹底體會到什麼叫做「動如參與商」。
這「浣清小築」確實如穆容華所說,僅姥姥一人獨居,但白日時候,小築內可見好幾位僕婦和粗使丫頭們前來上工,除了幫忙內外灑掃亦負責主人家一日兩頓的膳食,另外還得理藥、曬藥、製藥、熬藥。
穆容華可說成天都被自家姥姥系在身邊,也不知忙些什麼,常忙得連給他一個眼神都擠不出空閒似。
有時小築裡遍尋不到她們祖孫倆蹤影,問過旁人才知,老人家帶著穆大少出診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