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禮禮·前世】(2 / 3)

小說:紓春 作者:神婆阿甘

緩說著,一字一句都是她發自肺腑的謀劃:

“娘替你盤算過,縣主親自定下的你,想來你嫁過去也不會太過為難你。沈延相貌堂堂品性不錯,但是感情再好,娘教過你的手段還是要用,該留的心眼也要留。還有,春華這孩子也是個實在的,就算將來抬作姨娘,她定然也是向著你的。”

我乖巧地點點頭。

出嫁前夜,娘取出不少避火圖來,教我夫妻敦倫之道。我看得面紅耳赤,心砰砰直跳。

娘又悄悄給我一枚小小的戒指,那戒指上鑲著一顆殷紅的寶石,寶石下藏著一根兩分長的銀刺。

“這東西,你萬萬不能讓人看見。若有萬一……”

我不明就裡:“什麼萬一?”

“萬一沒有落紅,你刺破腿根,總能矇混過去。”娘說得很直白,“切記明夜一過,無論用過與否,務必讓春華尋府外水深處扔掉。”

我這才明白它的用處,急忙分辨:“娘,我沒有——”

“娘自然信你,可以前聽那些年長的嬤嬤說過,有些女子天生就不會落紅,又或者你騎馬時……”娘頓了頓,眼眶一紅,別過頭去,“總之嫁了人就要記得,凡事謹小慎微總不會錯。”

這世道,對女子終歸是苛刻的。

越是高門大院,心中的溝壑越多。

【三】

婚後的日子平淡,沈延侍疾,鮮少與我兒女情長,縣馬去世之後,沈延在縣馬墳前立誓,說要守孝三年。從那以後,我再未與沈延有過夫妻之實。

起初我也不甚在意,直至春華無意間聽得幾個縣主府的下人說話,才知道縣主當初是請人算過,為的是要尋一個八字合適的女子,為縣馬沖喜延壽。

我徹底心冷。與沈延的之間僅存的那一點情意綿綿,也就此消弭殆盡。

在那之後的十幾年幽暗困頓的歲月中,春華是唯一擁抱過我的人,是我心中僅有的一線光明。

她總是對我說:“姑娘,你別怕,還有奴婢陪著您,陪著您過這一輩子。”

她會在府中摘花給我編花環。我會給她做好吃的魚糕。

我倆還會躺在那個六十七步見方的小院之中,閉著眼,假裝跟兒時一樣躺在定縣馬場的草地上,感受著清風拂面,聽著鳥叫蛩鳴。

春華說她來世再也不做丫頭了,她想做遊商的女兒,到處去走馬。

我說我要做一隻銅翅錐鳥。

春華死的那一日,我將她抱在懷中,她怕過了病氣給我,用力將我推開靠在床頭不住地咳喘,最後氣若游絲地拉著我的手,淚流滿面地跟我道歉:

“姑娘,奴婢怕是陪不了您了若有來世,您別再嫁來縣主府,做你想做的鳥兒吧”

我顫抖的手撫上她的臉,替她闔上雙眼:“若有來世,一定讓你走遍天涯海角”

春華走後,我就閉門不出了。

縣主府就像一座活死人墓般,除了我,剩下的都是守墓人。

爹孃來“掃墓”,我都避而不見。

娘隔著門不住地掉眼淚。

“禮禮我知道你怨我。可是你不知道,你回來了只怕會活得更加艱難啊”

我的確怨恨的。

怨恨她不讓我回家,怨恨她幫著縣主弄來那一座貞節牌坊。

我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要像一條被遺忘的蛆蟲,附著在人世間的陰暗角落,苟延殘喘著,不知今夕是何夕。

爹站在一旁唉聲嘆氣,最後用手拍拍孃的肩,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有些事,說了也是於事無補,走吧。”

娘不死心:“禮禮,你來送送爹孃吧——”

破天荒的,那一日我站了起來,一言不發木然地送他們走到大門口。

家僕一推門,吱呀一聲。

門外,就是喧囂的塵世。

多少年了,我想過無數次,不顧一切地推開這扇大門,將自己衰敗的身軀投入那車水馬龍的、滿是塵囂的人間。

讓自己的身軀貼在那香的、臭的、乾淨的、骯髒的、油膩的、清爽的萬物之上。

像是被這世間萬物所蠱惑,我抬起腳就要踏出門檻,手臂卻突然被人牢牢抓住。

回過頭一看,是楊嬤嬤,她白著一張臉,像是堅守地獄的無常,毫無生息的嘴一張一合:“夫人,你的身份不宜出門。就在這裡拜別親家老爺和夫人吧。”

我的眼睛閃了閃,終究是收回了腳,在門內站得端莊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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