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卻不符合人情。”
“雖說內法外儒,但外儒還是必要的,如果沒有仁這個字,司法就很容易變成法家之苛政,考官要是以你刻薄,低低錄取,你也無話可說,要是貶落,也有理由。”
“應該以事實論罪,又以有心無心論輕重。”
“這就符了聖人教誨,也符合了國法人心。”
餘律和方惜久讀經書,頓時領悟,這就是中庸的本意,中庸並不是平庸的意思,而是法與人情,文與武,急於緩的調和,可以說,此法理,萬世不易,沒有哪個朝代能離開它。
蘇子籍見二人都陷入沉思,若有所悟,又笑著:“其實就算這樣,也還是次了些,只能中,卻不能考中前列。”
餘律方惜都知道太孫這在指點,機會實在很難得,都很認真傾聽,可這話實在不理解。
“殿下,為何?”餘律亦不解問,難道這考題,還有第三種回答?自己的回答雖不十分精準中肯,但是經過調和,卻再合適不過。
“如果你們僅僅是讀書人,此論已經足矣!”蘇子籍擺弄著手中扇子,將其慢慢摺起,說:“可你們現在,卻是在貢試,是在跳龍門,是在求官。”
“下一題,民之於官何位,何解?”蘇子籍看兩人的神色不解,笑了笑,問著。
方惜不明白為什麼跳題,有些詫異,思考了下:“民生關係天命,哪怕一人也不能疏突,要從小事作起。”
餘律沒有說話,但看神情,就知顯然是同意方惜所說。
“還是偏差了。”蘇子籍卻搖頭,在二人的詫異注視下,說:“你立足點偏了,還沒有明白。”
“還是這話,如果你們僅僅是讀書人,此論已經足矣,可你們現在,卻是在貢試,是在跳龍門,是在求官。”
“你家若有田百頃,忙不過來,招募幾個管事,第一要求是什麼?”
餘律若有所悟,又想不明白,只答:“當然是老實誠懇,不奸不滑,又精於農事的人。”
“老實和姦滑區別呢?”
“當然是不是誠心為我家作事……”說到這句,餘律慢慢張開了口。
“看來你明白了。”
“如果說童子試,考的是基本功,秀才試,就是考取的是文采。”
“而舉人試,就是考取的是規矩,舉人功名不小,上可跳龍門,下可安鄉里,非守規矩懂規矩者不入。”
“而層層提拔,到了貢試,問的就是你的誠心虔心,是不是站在朝廷,站在皇帝角度考慮。”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偏差了麼?”
“是,我明白了,貢試乃跳龍門,一跳就可當官,官是什麼,就是國之臣僕,尤如管事於鄉紳。”
“民之於官何位,若是重點在民,就非一心為君為朝廷考慮,只有先以君國為重,再考慮民生,才是可取之心,而不是先考慮民生再治國愛君。”
這才是一個官員該有的思維,就算文章做得好,可若思維還侷限在普通人的範圍,就沒辦法讓考官看中。
“可這……這與我們一貫所學,完全不同啊!”餘律皺眉說,露出了猶疑和掙扎。
這觀點,哪怕自己能理解,也與過去的認知有些相悖,便想要接受,也有些困難。
方惜亦臉色難看,顯然他更難接受這樣的觀點,甚至對這樣的觀點有很大的抗拒,這不就是奸臣麼?
蘇子籍嘆著:“餘律方惜,你們要是真正明白了這一點,進士之位,就在這裡了。”
若是不明白,縱然考中了,但也不可能列在前面,大概也就是個同進士,而作舉子,能考進士,誰又願意做個同進士?
更不要說貶落了,誰願意落榜,蹉跎一生?
“才學是入門,規矩是功名,立場是官身,雖然說這次肯定考試不考這三題了,可精神是一樣。”
蘇子籍似笑不笑合上了扇子,話都點到了這個份上,再說也沒什麼好說了,這可是父親都未必對每個兒子說的秘籍。
“這些,你二人趁兩日好好想一想,若能想通,你二人或都能名列金榜,孤在這裡就祝你們能金榜題名了。”
說著,就朝著二人點了下頭,走了出去。
抵達到外面,就看見野道人,野道人本立在門外守護,相隔不過數尺之距離,神色複雜,顯全部是聽見了。
此刻已入夜,走廊四望,繁燈點點,不遠就是萬家燈火,這樣的夜色中,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