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之意有二,一為念再為感。
念使人正其言行,感使人三省自身。
有念有感,既不富貴亦正家風。
恢弘的享殿中,擺放著朱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但是爺倆卻沒進,而是直接走向了享殿之後的皇陵寶頂。
寶頂遠看如山,近看方知是墳丘。以條石為基,以青磚為牆。依山就勢,兩丈上下。
步行穿過門樓,行至金剛牆之下,隨從諸臣停步,老邁的太監苟仁顫顫巍巍撐著柺棍,艱難跟在他們爺倆的後面。
“這些年,你也辛苦了!”老爺子忽然回頭,笑著開口。
苟仁一笑,露出半口殘牙,“是奴婢的福分!”說著,笑道,“知道老爺子和老太太生前愛乾淨,奴婢每天都讓人把這周圍打掃得乾乾淨淨的。”
說著,又一指旁邊的門樓下簷兒,“那邊春夏之時有窩燕子,有人說要把燕窩給去了。奴婢曉得,老太太生前呀最是心軟心善,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張讓那些燕兒,藉著這塊寶地在這遮風擋雨。”
冬來了,燕窩裡的燕子早就遷徙而去,只留下空空的窩。
“咱小的時候,饞肉饞的不行,每日琢磨捉那些鳥兒進肚。咱老孃對咱說,兒呀,那燕兒在咱家就是咱的家燕兒,不能傷哩!你看那燕兒雖小,可知道好歹咧,不是好人家它還不去!”
老爺子朝那邊看了看,“你做得對,帝王之家若連一窩小燕都容不了,何以容天下。”說著,轉頭對朱允熥說道,“大孫,走,上前去!”
朱允熥邁步之時,回頭看了看,給了曹國公李景隆一個眼神。
後者趕緊邁步跟上,並且從跟隨的太監手中,搶過兩捆金稞子,抱在懷中。
“皇爺爺,孫兒讓李景隆跟著!”朱允熥扶著老爺子的胳膊,輕聲說道,“給他個恩典吧!”
“他應當跟著!”老爺子說著,露出半分笑容,而後回頭對李景隆道,“你雖不姓朱,可骨子留著一半朱家的血。那墳裡面,也是你的祖宗。”
“微臣謝皇上太上皇隆恩!”李景隆哽咽道,“臣仍記得少年時跟隨祖父,父親祭祖時,父祖二人一步一叩,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尤其是祖父,哭昏了好幾次。”
“哎,你祖父是好人啊!當初咱老爹老孃,對這個姑爺是逢人便誇,萬中無一呀!咱少年家貧,也多虧了你祖父救濟。有一年快過年了家裡連祭祖的糧都沒有,是你祖父頂風冒雪走了三十里,才讓咱家裡有個人樣的過了個年!”
說著,老爺子再次回頭,“你要記著,爾今日之富貴,也是福報,明白嗎?”
“臣明白!”李景隆大聲道,“若無仁祖淳皇帝垂愛(朱元璋的父親),焉有李家今日。臣天下最無能之人,只能庇護於祖父羽翼之下。若非兩位皇爺顧念舊情,臣今日”
“行了!”老爺子笑著打斷他,“磕頭的話,一會對著祖宗說。”
說著話,幾人已到了金剛牆之下。
老爺子正對陵碑墳丘,筆直的站好。
風忽然又大了,但沒有夾雜著雪花。
朱允熥見狀落後半步,跟李景隆一塊兒,在石五貢上擺好貢品,然後點燃香燭金稞等物。
“爹孃兄長,重八來了!”
老爺子緩緩跪下,虔誠叩首,“不孝子朱元璋,給二老磕頭。”說完,額頭對著青色的石板,重重落下。
“不孝孫朱允熥,給曾祖父曾祖母叩頭!”朱允熥緊隨其後,快步跪下,亦是叩首。
低頭的瞬間,他看到了老爺子肩膀的抖動。
朱允熥明白這份感情,天下最悲慘的事,就是子欲養而親不待。那種愧疚和悔恨,將會一生纏繞,刻骨銘心。
呼呼~
金缸中,那些金紙還有金元寶形狀的稞子洶湧燃燒著,冷風中帶上點點火星。
老爺子叩頭之後起身,看著朱允熥不住的用棍子翻著火堆,且不斷的投入金紙,大聲喊道,“爹孃,花吧,錢送老了!”
他沒有念什麼正式的祭文,更沒有講什麼帝王之家的規矩。而是和民間普普通通的孝子賢孫一樣,說了一句最簡單,卻又滿含深情的話。
花吧,兒子給你們送錢了,使勁花可勁兒花,想買啥就買啥,想吃啥就吃啥。
活著時候沒享著福,現在擱那一邊兒,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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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牆旁邊,有磚砌的臺階通往寶頂的最上方。
老爺子不讓任何人攙扶,倔強的扶著牆壁,艱難的一步一步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