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取雲氏而代之,誰人覺得可怕了嗎?這個世界,本就是強者為尊,如今已沒幾個人敢議論幽無命,將來,呵……”
桑不近抿住了唇。半晌,低低地道:“就怕,他只是一時圖新鮮。若是嫁給旁人,譬如韓少陵,哪怕將來膩味了不愛了,他也會好生供著小妹,可是幽無命……”
被他厭棄,恐怕會死。再說,這個男人本身便是一個燃著火的深坑。
桑遠遠並不知道自家便宜哥哥正在外頭苦大仇深。
她此刻眼睛裡只有一件事,就是搶過幽無命手中那顆木頭腦袋,把它切成一千片。
他雕得實在是……太像了!
任何人看一眼,便能認出是她。
睡得翻白眼,流口水的她!這分明就是汙衊!
桑遠遠絕對無法容忍這種東西和她生存在同一片天空下。
她招出了海帶條,長長短短地卷向幽無命,六朵大臉花在車廂中蹦蹦跳跳,使著壞要去絆他。
幽無命哈哈大笑,揚著手中的木腦袋,身形如鬼魅一般,不見如何動作,就輕輕巧巧地避開了她的攻擊,一次又一次把那栩栩如生的木腦袋放在她眼睛前面晃。
真的,自從桑遠遠小學畢業之後,就再也沒有遇見過這麼可惡的男性了。
“幽無命!”
她越氣,他越是笑得開懷。
折騰了半天,她忽然被他從身後摟住,翻到了軟榻上。
他手中泛起青芒,抓過她的‘海帶條’,把她的雙手牢牢地縛了起來。
制住她之後,他把臉埋到她的髮間,貪婪地汲取她的清香。
“小桑果……小桑果……”他低沉呢喃,“我有二十年,不曾雕過木頭人,也不曾這般笑過。”
她的心臟忽然抽搐著疼了下。二十年……不曾雕刻木頭人?二十年前他雕過?
她扭動著身體,翻過一面,拱到了他的懷裡。
“我說過的,會給你許許多多的快樂。幽無命,我沒騙你吧?”
她仰起臉來,笑吟吟地望著他。
他垂眸一看,便看見一張嬌憨的臉蛋。
他怔了下,視線慢悠悠飄向一旁,漫不經心地應:“嗯。”
她啄了啄他的下巴。
“我們會一直好好的。我的小公子。”她大膽地向著他再邁一步。
他的身體輕輕一震。
半晌,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把下巴貼在她的發頂,輕飄飄地說道:“那一族,只有活到成年,才可以擁有名字。”
桑遠遠先是有些不解,待回過神時,只覺心底泛起一陣隱疼。
懷璧其罪的冥族孩子,很難活得到成年。
“所以你從前沒有名字。”她輕聲問道。
“嗯,”幽無命輕快地說,“姓明的叫我‘喂’或者‘哎’,別人看我生得漂亮,都叫我小公子。小桑果,我是個天才。那時候我看他們,就是一群傻子。”
她一半心神在聆聽他的心跳,一半心神在聽他絮叨。
幽無命情緒深沉。
“出生時的記憶,我都記得。”他緩聲道,“我知道姜雁姬是什麼時候偷偷溜走的,那時候我大約出生了兩個來月,她還抱著我哭了一會兒呢,好像十分捨不得的樣子,但她還是走了。後來,便有人來偷襲我們,被姓明的打跑了。再後來,姓明的帶著我搬了家。”
“我當時真沒想到是姜雁姬做的,我還挺想念她,怕她回來找不著我們。姓明的性子太寡淡了,沒勁,姜雁姬和他在一起,還有那麼點意思。我獨自一人時,便拿著木頭,雕姜雁姬,雕了一個又一個。我真的很想她啊。”
“我時常想著,她若是回心轉意,回來找我們卻找不到,那該有多焦急?天底下,哪個做孃親的會不想念自己的兒子呢?我還記得她餵奶的樣子,眼睛是亮的,嘴巴是彎的,整個身上,有一層白色的光。”
他不再說了,伏下腦袋,在她的烏髮叢中嗅來嗅去。
好像她是什麼鎮定心神的藥。
她的雙手仍被他縛著,無法擁抱他,只能往他懷中鑽得更深了些。想到方才他拿著木頭人和她笑鬧的模樣,她心中感到一陣酸澀,不知該怎樣撫慰他才好。
他的傷實在是太深了,又傷在了最致命的地方,旁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任何安慰勸解都顯得那麼蒼白。
若那單純只是恨的話,報了仇還能大快人心。可偏偏恨中又纏了愛,纏了雛鳥對生母的依戀。沒了恨,他便什麼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