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凳上,中間擺了一張矮腳小旗桌,對坐下棋。
她在下棋上一點天分都沒有,而且不耐煩學,老丈人的棋下得也不好。但他看見過幾次,她乖巧地陪著老丈人消磨時間。丈母孃則在廚房做各種菜。
那時候,在她心中,沒他也行了吧?
冬天的晚上六點,窗外已經黑透。陳池站起身來,拿起車鑰匙往外走。
“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雪花那個飄飄,年來到。”
“霜霜那個睡,霜霜那個睡,霜霜那個睡睡,我來啦。”
塑膠腳盆裡,兩隻白生生的腳丫互相搓著,水面比較淺,未將整個腳浸沒,左右腳便不時抬起,互相撩一些溫水。
許霜降半闔著眼,手裡拿著擦腳布,輕輕哼著竄改的歌詞。
今天是星期六,去鎮裡採購了一次,給爸媽打了一次電話,就沒有其他的事了,過得很休閒。
薄薄的塑膠盆底部擱在幹泥地上,很快,盆裡的溫水要變涼了。許霜降覺得洗得已經很適意,便將腳掌抬離了水面。她的動作很小心,儘量不讓水滴到盆外去。
屋內的地,可是正兒八經的泥土地。
她這間和隔壁那間平瓦房,據說已蓋了十多年了,那時候條件差,地上約摸整整平就起了屋,上樑鋪瓦就大功告成,屋內的地都沒有澆水泥。好多年下來,這地硬結得和水泥差不多,地上有些小坑窩兒,但不影響居住,只有一項禁忌,那就是不能沾上水,否則變得溼滑,鞋底也會弄髒。
許霜降自八月底輾轉住過來,倒是習慣了。
她彎腰放下捲起的褲管,端起腳盆開啟門,屋內的白熾燈便洩了光亮出去,將門口的青石條照得溜滑,地上更斜了一塊門框的黃色投影。
每每此時,許霜降總是很不好意思,即使知道門外沒人,她還是像待出洞的小兔子一樣先左右張望,而後才跨了出來。
其實這洗腳水應該倒到廁所裡去,奈何廁所太遠,她便每天趁著夜色悄悄地倒到窗戶右側那棵老槐樹底下,對誰也沒說。
她剛來時,正值老槐樹落花,風一吹,清早起來,地上一圈全是白白的槐花,抬頭看,瓦縫裡也有。有時中午回屋休息,她開著木格子窗給屋子通氣,槐花會落到窗下的青石條上,還會吹進她的窗欞。現在老槐樹不僅沒有花,連葉子也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枝椏間垂掛著的綠色長莢果。
許霜降默默道了一聲歉:“今天喂水喂得早了點兒,喝喝也睡了吧。”
她細緻地倒下去,又將塑膠盆朝樹幹輕輕甩了兩下,將盆裡的餘水倒盡,仰頭瞅了瞅沉默的樹冠,轉身一溜煙拎著盆跑進屋了。
第572章 如果坑沒有邊
冬天的雨,綿密冰涼。
陳池隔著車窗玻璃,看見林虞走出大樓,撐起了一把灰黃格子傘,穿過街。
他啟動車子,跟了上去,側目瞧了瞧林虞推開的那家小紹興飯店,加速開走了。
這一夜,他依舊在許家樓下候到十一點,親眼瞧著丈人家窗戶的所有窗戶都變黑了,才開出了許家小區。
雨一直下個不停。臨近午夜,大街上的車輛都極少,遠遠過來一輛車,遠光燈在雨滴裡散射得一片炫目,倏忽過去了,眼底便映出瞬時的暗。
雨刮持續地搖著。
陳池停在沒人的十字路口,紅燈一秒一秒地倒數。
他忽然覺得這個地方陌生得就像一團圍在他車外的虛影,那些亮著一兩扇窗戶的建築物,那些撐著黑乎乎樹冠默立的行道樹,那些一直蜿蜒下去的黃路燈,沒有一樣是真實、溫暖或者親切的,沒有一樣東西和他有關聯,能夠像船錨一樣牽住他,讓他知道他的安扎處。
她不在這座城市了。
陳池以為恨一個人,或者痛心一個人,就是知道她在幾十公里外的地方開始新生活,就是裝作很大方也必須很大方地允許她離開到那兒去,允許時間用各種生活裡的瑣事將他們之間的空間填塞住,不接近不躲避,到最後她過得怎麼樣的隱秘猜想很自然地沉埋下去。
就是自她走那日,即對他們一起糾纏的過去和她一個人自由選擇的將來,保持男人高貴的沉默。
但是她不在這座城市了。
他花了兩個星期來否定這個懷疑,卻越來越肯定。
她的閨房到了晚上從沒有亮燈,他在樓下登入許家的區域網,從來沒有看到她的電腦或者手機上網。她若是搬去和林虞在一起,週末他卻從來沒有見過林虞拜訪過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