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霜降星期六去鎮上,會買回來一些郭姨沒有的菜,為伙食做點貢獻。天氣熱的時候她不敢買肉,就買些香腸豆乾粉條海帶幹,等入了秋,她一口氣拎回來一條五花肉和一條板油肉,一路聞著肉腥氣,當時膩人,蔬菜裡炒了肉絲,卻極香極香,熬了板油,更是香飄十里。
說到肉,許霜降抬頭瞧了瞧屋樑下吊著的郭姨家的醃肉,那切面上紅滋滋的瘦肉紋理讓她盯了半秒,才轉進灶下生火。
燒火的半個小時裡,是真正閒得讓她發呆的時候。四周祥靜,連空氣都像在等吃飯,灶膛裡的小樹枝發出吱吱的開裂聲,鍋蓋沿邊一溜縫隙裡嫋嫋起了白汽,悄悄帶出米飯和南瓜的香味。她撥弄著火鉗,總在痴痴盤算,要不去哪裡覓一窩小雞仔,鼓動郭姨在廁所後頭給她搭個雞窩,她也試試來養雞?
你沒養過雞?顧一惟曾經這麼肯定。許霜降牽牽嘴,什麼都有可能。
一個人吃過飯,許霜降抹了灶臺桌面,那鍋可以不用洗,傍晚摻點水進去,熱一熱就是一鍋粥,就點醃菜蘿蔔條,晚飯也有了,瞧,她都打算得好好的。
“小黑,我們走嘍。”
小黑是隻黑山羊,在郭姨嘴裡叫羊只,許霜降剛來時挺稀罕看它,幫著郭姨扔把草進去時,會呼喚:“小黑,來吃,來吃。”
苗校長說,春節學校放假前,把它殺了,正好冬天裡給孩子們喝碗羊肉湯。剩餘的肉,家裡過節吃。許霜降聞言便懊悔這麼叫了它,有個名字會吃不下去,不過這名兒卻也叫習慣了,只好繼續叫著。
溫順的小黑除了有點臭,其他啥都好,許霜降想著以後她也會分一碗羊羹,對它尤其好,星期天學校裡就剩她和它時,她總要興致勃勃把它牽出去吃吃草。
初冬季節,草不甚多,地上難得見一攤兩攤野草綠,她拿著趕羊用的細枝,慢悠悠跟在小黑身後。
郭姨經常放小黑出來,小黑認路,尋了一塊地方低頭啃草根,一點兒也不用許霜降操心。
許霜降閒時喜歡爬上那片高坡,她撿了三塊小石頭,壘了一個坐的地方。
多半天都不見人蹤,只有一個大娘經過,可能是後村哪個學生的婆婆奶奶,距離有點遠,瞅了她幾眼,腳步略有遲疑,貌似想繞過來招呼,最後也沒有過來。許霜降輕輕一笑,她在這裡,其實是比較好認的,這家孩子估計成績不怎地,家長都這麼懼怕老師。
她望著下方那一片河面,以及河面那邊山腰上的幾間房,太閒了便會想爸爸媽媽,還有遠方家鄉其他一些認識的人,有時想起陳池,甚至只謀過一面的陸晴,恍惚間琢磨起一個問題。
如果天上有一雙眼睛,穿透了所有房子的屋頂,將所有人的活動同時攬進眼中,若是它能理清他們的相互關係,會不會唏噓?
因為它總是提前看到了故事。
有些人天天悶頭做著自己的事,但不知道在另外的地方,有一些事正在發生,將要,或者終將要,影響到自己。
她仰頭望向天空,有這樣的一雙眼睛嗎?
她只知道,她沒有這樣的一雙眼睛,所以她做著自己的事,沿著自己的路走,等著那處的蝴蝶扇動的風來,儘可能地守住自己的腳步。
孩子們也一樣。
歲月自個兒悠悠穩穩,她這些算什麼呢?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是她最喜歡的一句詩。
第575章 窗外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許霜降捧著書,經過沈宇軒的課桌,伸出食指,不動聲色地敲了敲桌角,繼續走過。
她知道這個頑皮的小孩會將塗桌面的鉛筆停下,飛快掀起眼瞼斜向她的背影,再做鬼臉吐出一截舌尖,輕輕地將鉛筆壓到桌面上,低頭裝模作樣地張開嘴巴,合進大家跟讀的節奏裡。
滿教室都是皮小孩,各種層出不窮的皮,把好脾氣的許霜降折騰得愈來愈像她自己小時候的語文老師。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五個小孩的聲音有高有低,有的拉開嗓子賣力叫,其實一點都沒上心,有的就跟只貓似地喵喵兩下,心大概要飛回家了。
這是週五下午最後一堂課。
教室裡一共才九個學生,二年級五個,一年級四個。苗校長經常感慨,十年前他被分配過來時常平村小學有一百多個學生,好不容易爭取到經費建了新校舍,學生卻越來越少,連小學都撤併變成了教學點。現在村裡孩子留在教學點讀書的數量越來越少,有些被家長直接送去了鎮裡小學讀,有些隨家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