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叔手裡接過小紙片,默默跟上,兩人朝右邊去。
辦事大廳,仍可惡地連通著,但中間的立柱上貼了很多家庭和睦相處的金玉良言,又放了幸福樹的大盆栽,形成了一道壁障,左右兩邊不太好訪串。
也沒人會訪串。
許霜降透過樹葉縫隙,看那邊歡歡喜喜的排隊人。
她和陳池沒理清辦事流程,不若有些人早早就擬好了離婚協議書,填好了申請表,取號後直奔視窗,辦得十分有效率。他們坐在一張小圓桌旁,拿著一套表格逐一填寫。
陳池不動手。
許霜降抬眼瞅瞅,拿起筆一份一份寫。他倆的離婚協議書好寫,無兒女,無房產,無債務,車和股份是陳池勞動所得,歸陳池,她的工資歸她。
“這樣可以嗎?”她推過去。
陳池垂眸盯著紙面,久久不言。
“要是可以,我就到那邊去影印。”
陳池沉默著,突然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手掌按在那份字跡工整的離婚協議書上,用力得似乎要把它壓進桌面下,手背泛白,清健修長的手指前端卻立時湧起紅色,他一把將紙捏了起來,轉身就走。
許霜降瞧著他大開步地向影印機角落去,頓了一瞬,微微揚聲關照道:“要三份。”
旁邊桌子的女人朝她望過來,又朝陳池的背影飛快瞟一眼,禮貌地收回視線。他們那一桌是男人在填申請表,好像內容蠻多,男人筆走龍蛇,中間偶爾停停筆大概斟酌兩個詞語,女人則將她丈夫已然填好的其他表單拿到面前複核。兩人臉上都無悲無喜,看不出有多異樣,神情平穩得就像一起在銀行郵局辦事。
其實,許霜降在填表區坐了這麼長時間,除了剛進門口遇到的一對,兩人被追過來的親戚叨叨著一邊一個拉走外,她幾乎就沒有再目睹過鬧哄哄的爭執,留在這半間大廳中的一對對,都淡如白開水。
陳池在影印,那裡有專人幫忙,她斂下眉,目不斜視。
他們倆沒有什麼可協商可扯皮的,取的號正好能趕上。
櫃檯後的中年阿姨沒有什麼笑模樣,可能坐到她面前的人流水也似地一撥換一撥,卻都沉著臉,帶動得她也開心不起來。
“調解諮詢服務在那邊,去過沒有?”
“拿表格的時候,那個老師問過了,我們協議好了。”許霜降細聲道。
陳池依然不開口。
“考慮好了?”阿姨的目光在兩人臉上都轉了一圈。
“嗯。”
“……那行,證件材料都齊了嗎?”
“都齊了。”許霜降應著聲,側頭對陳池提醒道,“你的身份證拿出來。”
陳池的目光盯在許霜降臉上,眼角瞥到後方塑膠鋼椅上靜靜坐等的幾個人,他們手裡拿著一堆紙和本本,巴巴地眼望著辦事櫃檯。他側轉臉,掏出錢包,手指捏在放身份證的夾層袋口。
那小夾層比較深,身份證放在裡面,上緣只露出袋口一毫米,和其他銀行卡無甚區別。
“身份證呢?沒身份證不能辦。”阿姨硬闆闆道。
陳池抬眸,正撞上許霜降望過來的眼,淡淡瞟向他,又淡淡落目在他皮夾上,再微微掀起眼瞼望回他臉上,沉靜得黑白分明。
他抽出了身份證,放在離婚申請書的上面,結婚證的旁邊。
材料齊全了。
流程走得很快。“簽字。”
許霜降等了一等,陳池沒什麼反應。她拿起筆,極快地掃視了一遍紙面文字,低頭逐份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櫃面好似鋪的是大理石,堅硬冰涼,靠久了,手臂上的觸感變燙了。陳池就在這涼涼熱熱中,一言不發地盯著許霜降握筆的手腕。
細巧,白皙,動作輕靈。
她停了筆,抬頭望向他,將紙和筆推向他。
許霜降說不清陳池此時的眸光,事實上,他們的視線沒怎麼膠著,他很快垂下眼瞼,拾起筆,刷刷地簽好名字。
不知為何,他微側著臉頰,青茬點點中那深刻的頜骨線條,像一條敷住她心臟的細鉛絲,讓她慢慢地透不過氣來。
發證的視窗對面,又有好一堆人等著。不同於小圓桌那裡,至少成雙成對坐著填表,這裡的等候區已經看不出誰和誰曾是夫妻了,沒有一對是挨著坐的,很多人都自顧自地低頭看手機,根本不交流。
許霜降和陳池隔了一個空位坐,也沒有說話,她抬頭盯著電子顯示屏不斷滾動的號碼,他則垂頭盯著手機划著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