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頂禮帽。“這原是我祖父的。”她笑笑說。
這是一種黑黑的、硬硬的圓頂禮帽——特麗莎只在電影裡見過,就是卓別林戴的那種。她也笑笑,把帽子拿起來打量了一陣,說:“願意讓我拍一張你戴著它的照片嗎?”
這個主意讓薩賓娜笑了好久。特麗莎把禮帽放下,拿起照相機開始拍。
約摸拍了一個小時,她突然問:“照點裸體的怎麼樣?”“裸體照?”薩賓娜笑了。“是的,”特麗莎更大膽地重複她的建議,“裸體的。”
“那得喝酒。”薩賓娜把酒瓶開啟了。
特麗莎感到自己的身體虛弱起來,也突然結結巴巴起來。薩賓娜端著酒走來定去,談起了她爺爺,一個小城市的市長。薩賓娜從未見過他,他所留下的東西就是這頂禮帽以及一張與那小城裡的顯貴們站在高臺上的照片。照片已看不清楚,不知他們站在臺上幹什麼,也許他們在主持某個儀式,為某個重要人物的紀念碑揭幕,那個人或許也曾戴過一頂圓頂扎帽出席過某個公眾儀式。
薩賓娜不斷地講禮帽,講她爺爺,直到喝完第三杯酒,才說:“我馬上就轉來。”說完閃進了浴室。
她穿著浴衣走了出來,待特麗莎舉起相機選擇鏡頭,她把浴衣開啟來。
22
這部照相機既是特麗莎觀察托馬斯的情人的機器眼,又是遮掩自己的面孔的一塊麵紗。
薩賓娜花了點時間才把自已的浴衣完全脫掉,這時才發現她所她的境地比自己預計的要尷尬得多。又花了幾分鐘擺弄姿態,她向特麗莎走去,說:“現在該我給你拍了。脫!”
薩賓娜多次從托馬斯那裡聽到命令:“脫!”這已深深刻記在她的記憶裡。現在,托馬斯的情人對託烏斯的妻子發出了托馬斯的命令,兩個女人被這同一個有魔力的宇連在一起了。這就是托馬斯的方式,不是去撫摸對方,向對方獻媚,或是懇求對方,他是發出命令,使他與一位女人的純真談話突然轉向性愛,突如其來,出入意外,溫和而又堅定,甚至帶有權威的口氣。而且他還保持著一定距離:那時候他從不碰一下被他命令的女人。他也常常用這種方式對待特麗莎,儘管說得柔和,甚至近乎耳語,可那是命令,她從未拒絕服從過。現在聽到這個命令,她燃起了更為強烈的服從慾望。順從一個陌生人的指令而行動,本身就是一種特有的瘋野;而從一個來自女人而非男人的這種命令,瘋野中就包含了更多的狂熱。待薩賓娜接過照相機,特麗莎脫了衣服,光著身子站在薩賓娜面前,一副繳了械的樣子。的確也是繳了械:她用來遮臉和對準薩賓娜的武器是給繳了。她完全是在接受託馬斯情人的憐憫。這個美麗的征服使她陶醉,她希望自己光著身子站在薩賓娜對面的時刻永遠不要完結。
我想,薩賓娜也被這奇特的場景迷住了:她情人的妻子竟奇異地依順而膽怯,站在她面前。不過按了兩三次快門以後,她幾乎被自已的迷醉嚇住,為了驅散它,便高聲大笑起來。
特麗莎也笑了,兩人穿上衣服。
23
以往沙俄帝國的一切罪行都被他們謹慎地掩蓋著:一百萬立陶宛人的流放,成千上萬波蘭人的被殺害,以及對克里米亞半島上的韃靼人的鎮壓……這些留在我們的記憶之中,卻沒有留下任何照片資料。遲早這一切將被宣佈為捏造的事實。可1968年的入侵捷克可不一樣,全世界的檔案庫中都留下了關於這一事件的照片和電影片。
捷克的攝影專家與攝影記者們都真正認識到,只有他們是最好完成這一工作的人了:為久遠的未來儲存暴力的嘴臉。連續幾天了,特麗莎在形勢有所緩解的大街上轉,攝下侵略軍計程車兵和軍官。侵略者們不知道怎麼辦。他們用心地聽取過上司的指示,怎麼對付向他們開火和扔石頭的情況,卻沒有接到過怎樣對待這些攝影鏡頭的命令。
她拍了一卷又一卷,把大約一半還沒沖洗的膠捲送給那些外國新聞記者。她的很多照片都登上了西方報紙:坦克;示威的拳頭;毀壞的房屋;血染的紅白藍三色捷克國旗高速包圍著入侵坦克;少女們穿著短得難以置信的裙子,任意與馬路上的行人接吻,來挑逗面前那些可憐的性飢渴的入侵士兵。正如我所說的,入侵併不僅僅是一場悲劇,還是一種仇恨的狂歡,充滿著奇怪的歡欣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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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了五十張自己全力精心處理的照片去了瑞士,送給了一家發行量極大的新聞圖片雜誌。編輯和藹地接待了她,請她坐,看了看照片又誇獎了一通,然後解釋,事件的特定時間已經過去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