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並沒有死。 他醒來時,雲朗風清; 若不是滿目的屍身,周遭好像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他感覺臉上癢癢的,遂伸手去擦; 是血。不是他的血。 他低頭看去。 “噢,原來是顧影的。” 顧影倒在地面,生死不知。 她潔白的六指,還握著那柄紅寶石匕首。 她還是那麼美,她的頭髮還是跟緞子一樣柔軟,身形仍如珠玉流光,讓人不可逼視, 除了原本神聖又閃亮的眼睛變成了兩個漆黑的空洞。 空洞中流出的鮮血已經乾涸,在雪白的肌膚映襯下顯得觸目驚心; 絕訣,慘烈,而又鮮明。 她竟用匕首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這雙眼,有四個瞳仁;一身法力神通,盡在其中。可謂妙用無窮。 現在,它在江平之的眼眶之中。 她悔恨之中,竟剜出了自己的雙眼,救活了江平之! 江平之沉默地注視著她的面容, 她帶著淡淡的笑,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 過了很久。 “傻子。” 江平之的神情仍是那麼平淡,那麼堅毅。 只是為什麼,淚水止不住地湧出。 如果說這雙眼不是他的眼,那這淚究竟是不是他的淚? 好大的風。 他覺得心中絞痛, 又突然覺得憤怒,卻不知道因何而怒,又該向誰發怒? 恍然間,他只覺目之所及,變成了熊熊業火。 他想要這個世界也體會他的痛苦。 他想要用這烈焰,要把這個荒誕的世界統統送下地獄! 他聲嘶力竭地喊著, 摧毀著眼中看到的一切; 全身的本源之力徹底激發,雙目射出千丈神光,穿破雲層,直上大羅九天! 好巧不巧,一路追尋江平之的洪火灶,此刻帶著一大票人趕到送死。 江平之厲喝一聲,離別刀‘錚’地一聲出鞘! 身形快做驚雷掣電,每一閃就有一個人頭被當空斬落。 乾淨利落,毫不留情。 他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不斷地,不斷地揮刀; 讓他們與這個世界離別。 他渾身染血,鬚髮皆舞,宛如兇星降世;目放神光,連空間都似被殺氣震懾。 而人群中的洪火灶巋然不動,虎目圓睜,手在虛空處一握,凝結出一根極黑的,黑到彷彿能吞噬光明的長槍。 腿一邁,化作一道幻影,一眨眼,彷彿鬼魅般出現在了江平之面前。 以無與倫比的力,和妙到毫巔的勢,一槍刺來! 而江平之厲笑,側身揮刀橫斬,動作由慢及快,慢時刀如有萬鈞重,快時刀卻與空氣撞出了音爆, 窮盡了一身悲憤,與全身靈氣,寒光一閃!與其錯身而過! …… 雨沖刷著, 大地上,和男人衣袍上的血跡。 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到白衣女子的身前。 他抱起女子,喃喃說道:“我們。。回家。” …… 亂世孤星江平之的故事還未完結,但他知道,從今天開始,斑駁的石板上一定會刻下有關於他的傳說。 他踩著屍骨與血肉堆成的高山, 繞了好遠好遠,好遠好遠的路, 終於有了力量,去戰勝那些過去曾不可戰勝之人。 可那些一個接著一個倒下的親友,一個接著一個逝去的亡靈,不住地在他腦中追問:“這是否值得?” 他終於忍不住開始回想,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現在。 …… “那年我二十六歲,只不過想當個好兵。” …… 五十年前。 四月 豫州。 一塊天然的平原。 兩面有山,中間有河,河岸零星長著幾株野花野草。 一隻身軀圓滾滾的蜜蜂,正落於花心貪婪地採蜜。微風拂過,小花的花莖似乎承受不住它飽滿的身軀,隨風搖曳,似要折斷。 突然一團黑影遮天蔽日而來,由上及下迅速擴張,小傢伙來不及飛走,便已被壓扁 。 原來是一個身著青色短衫的男人,倒飛而至。 他胸膛和大腿處各插著一支長箭,箭羽紅綠相間,陽光閃耀下,格外好看。 他的生命力隨著血液從從傷口處不斷湧出,他以手撐地,想直起身看清箭矢從何方射來,眼中卻開始模糊不清。 他強忍疼痛,吐氣開聲: “敵-----襲--------!!” 霎時間,有雨點密密麻麻從天而降。 是箭雨,無數生命凋零。 金軍號角及時吹響,措手不及間,已是兵亂馬嘶,混亂一片。 金軍陣中,有兩面白底黃邊大旗,上書正楷‘於’字。 掌旗兵身軀挺立,旗間佇立一高頭大馬,馬上之人身著鎏銀明光鎧,虎背熊腰,面沉如水。 正是金國驃騎大將軍於昕。 於昕極目四顧,只見方才還人鳥無蹤的山谷已是旌旗林立,甲兵遍野,亂石滾木次第而下,油桶箭矢凌空而來。 “好、好、好!好得很!” “沒想到楚子期這廝,假意屯兵於銅關城前,整日操練擺出固守決戰架勢,卻是誘我行軍南嶺,在此地天光谷伏兵賺我。”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