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但在如此嘈雜的戰場中,附近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江平之心生不妙之感。此人身材清瘦,束腰後長袍還顯得寬鬆,又不帶兵刃。但其神情自若,在這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像是來春遊一般。 正思考對策,於昕在其貼身侍衛的保護下已策馬而來。勒馬在馬車十幾步外,翻身下馬,拱手而立。開口道:“小將恭賀沈仙師神遊歸來!” 這姓沈道人一擺手,道:“前些日心有所悟,便入定至今,希望沒有貽誤軍機才好。” 他嘴上抱歉,神情卻平平淡淡,看不出抱歉的意思。 於昕立馬答道:“沈仙師哪裡的話,我軍原計劃於銅關城下與張恆將軍會合,再行和敵軍交戰,行至銅關城至少還兩日路程。談何貽誤?” 於昕接著道:“豈料敵軍設伏於此,情況有變。沈仙師交代過,須將敵軍都引至方圓十里以內,方好出手。 眼下敵軍和我方全軍交戰於這天光谷內,激烈纏鬥,輕易不可脫身。 我觀時機成熟,這才準備來向仙師稟報。仙師神機妙算,此時出關,正是時候。” 沈姓道人聽罷,環顧四周,微微點頭。 江平之此時腦子昏昏沉沉,剛剛的撞擊,讓他有點意識不清, 手臂持續用力愈加痠軟,一下支撐不住,趴倒下去。 戰場嘈雜,於昕所說之話,只聽清了一兩成,恍恍惚惚只聽清了“沈仙師”“入定””一些詞。 手臂還需休息,他下意識腰上用力一擰,翻了個身,仰面向天。 趴著目不能見,等於等死,雖然情況糟糕至此,他也還不想徹底放棄。 但下一刻,他看到天突然黑了。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傷口失血而眼前發黑,又去揉眼睛。 但下一刻,他發現附近交戰雙方都慢慢停下了動作,抬頭看去。 因為每個人都看見天黑了。 此刻應是下午申時。天不應當此時黑的。 而且黑暗來得是如此之快,它是一瞬間就籠罩了天地,以至於人們不知道它是怎麼來的,什麼時候來的。 靜。 喊殺聲,兵器交擊聲,乃至地面上將死的傷兵的喘息聲都已停了下來。 江平之甚至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詭異的黑暗,詭異的靜! 如果在楚子期這個位置往前看去,就能發現 在自己身處幾十步外的天地,已經像切割般的被黑暗籠罩住, 黑暗綿延十餘里刀削斧鑿像個方盒子一般扣住了這方天地。 可惜他早已昏死過去,人事不知。 然後江平之就看見了漫天流螢。憑空出現的漫天流螢。 這些流螢不知遠近,憑空出現,然後四散盤旋。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漫天的流螢,這是一種極美的場景。 看見它的人 很容易被觸動內心,很容易被勾起美好的回憶。前提不是詭異地出現在此時這方戰場。 這隻會勾起人內心的恐懼。一種來源於未知的,詭秘的恐懼。 有人看得呆了,有人開始害怕,江平之能聽見有兵器扔地的聲音,也有亂跑亂竄的腳步聲。 流螢飛行盤旋,開始圍著人打轉。飛行軌跡靈動好看,像是真實的生命一般。 有的流螢圍著人轉了會兒又飛回天空,有的流螢圍著人盤旋一會兒之後,就一下 鑽入了身體。 沒有一點阻力,就像雨點沉入湖中,就像雪消融在大地。 然後這些人,就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 無聲無息的,如此自然的。 左胸一個微不可察的小洞,瞳孔渙散,七竅流血。 如果有人專心去看,就會發現流螢入體的,都是漢軍將士。 此時江平之卻面前也有一隻流螢,盤旋飛舞,煞是好看。 他突然想起了兒時的時光,下午幹完農活,晚上吃過飯,手臂枕著腦袋 躺在院子裡木板凳上看星星的時光,大黃蹲在他的旁邊,耳邊蟲鳴不絕,偶爾也會有螢火蟲。 在那時,他覺得時間是不會流逝的,雙親也似乎永遠也不會老。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觸控流螢。流螢卻靈活地避開,又一下鑽進他指尖,消逝在空中。 然後他就感覺到一股暖流,從指尖流向肩膀,又流向心臟。 流入心臟一瞬之後,他感覺到一下刺痛, 好像那股暖流想從心臟裡出來,又被個一個殼給阻止,然後又是刺痛,卻不如上一次,又被殼給擋住。 如此往復幾次,再沒有感覺。 可他突然覺得很累,困得睜不開眼,他告訴自己不能睡,眼皮卻不聽使喚。 在自己和眼皮的角力中,眼睛緩緩的終於閉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 他猛然睜眼,天已經亮了! 四周一片寂靜。 “該死!我怎麼會睡著,等一等,我為什麼沒有死?” “莫非我已經死了!這是哪裡 難道是地府?” 他砰的一聲坐起來,找到了答案。他仍然在原地。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