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沒辦法,”謝淵瀾口齒不清地應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況,奉天帝雖然是馬上皇帝,但是並非不是可造之材。”
明夷垂下了眼睛。
謝淵瀾這些年是如何過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是從未在五更就起床過,可是當年馮太后為亂天下,他一方面擔心身在平涼軍中的謝冕,一方面又時刻擔憂宮中的長姐,多方周旋,方得今日半晌偷歡。
可是,這一切都讓奉天帝給破壞了。
“主子,若是早知道有這一日,當初為何不將謝氏遷回曲水老家呢?”
謝淵瀾愣了一下,轉向明夷,眼神溫潤:“明夷,冕哥那時候在外面,如果我們遷走了,他回來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還有錦園姐姐。雖然隆慶帝摯愛她,可是,如果沒有了謝家的撐持,他們如何能在詭譎的宮中活下去?”
“那麼你自己呢?”明夷突然覺得憤怒,抓住他的手,“這些年,你何嘗想過你自己?明明是破敗的身子,憂心,操勞都會讓自己的生機驟減,為什麼還要如此逞強?錦園小姐就不說了,便是冕少爺,他只顧著自己的委屈,何曾想過主子?”
“明夷,”謝淵瀾笑了一下,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子在多年以後第一次露出了沉痛的表情,也是微微動容,“身為謝氏宗主,這都是我該做的。”
“那麼以後呢?”明夷喃喃道,“以後要怎麼辦?難道你要一輩子困死在謝氏宗主的位子上?你……”
“你逾矩了,明夷。”謝淵瀾的聲音突然淡漠起來,略略帶著稚氣的臉上是沉寂的肅穆,“這樣的話,在我卸下宗主之位之前,不要再說了。”
明夷愣了愣,看著謝淵瀾冷凝如鐵的神色,悚然一驚。
不該忘記的,就算身體已經孱弱,眼前的少年仍然是能讓七世家俯首的謝氏宗主。
是這個世上,能與任何帝王將相併肩的人。
“是,屬下明白了。”明夷低下頭去,迅速收起了臉上的悲慼,“屬下去傳早膳。”
看著貼身侍女急急而去的身影,謝淵瀾垂下眼簾,掩去了所有的情緒。
明夷,有些事,我永遠不能與你說。眼前這個天下,並不安穩。
謝氏風光已極,無論是誰立於帝位都會忌憚。而奉天帝與馮太后不一樣。
馮太后對這個王朝,心中是有怨的,因此我那時袖手,不過是為了能夠更加接近她,多少能讓她放下些心防,不至於將這個天下破壞殆盡。
而奉天帝立志於天下振興,絕不會允許任何不安定的因素存在。謝家若再次袖手,恐怕立時便有殺身之禍。
冕哥如今為武將之首,立於謝家之外,對謝家卻是有益無害,我並不怪他。
如今我別無所求,只希望能看著熙兒長大,完成錦園姐姐的囑託。那個時候,再與你一起去看那江南的蓮花。
傳來早膳,明夷的神色已經恢復正常,取出銀針在每樣菜中都試了一下,確定沒毒才點了點頭柔聲道:“主子,你多吃一點。等下上朝定然不會那麼快就結束。”
謝淵瀾點了點頭,由著她給自己的碗中夾了滿滿的菜。
出門時,明夷將他送到門口,替他整了整衣襟:“主子,若是無事,就早些回來。”
“嗯。”謝淵瀾捏了捏她的臉,“真是的,只是去上個朝而已,又不是去送死。來,給爺笑一個。”
明夷嘴角微微一抽,抬起眼時,卻是波光流轉,她笑得溫柔。
有一種花開也不及的絢麗。
“這才對嘛。明夷你一笑,足可傾城。”謝淵瀾淺笑。
“少爺,你說的是你自己吧?”明夷自小與他鬧慣了,對他這種調笑的話語十分熟悉,也知道他是對於早間的事心存愧疚,也就借坡下驢,免得他心裡多想。“快走吧,誤了朝會是會罰俸的。”
“說得也是,俸祿明明那麼少,竟然還要扣。”謝淵瀾點點頭,深有感慨。
“那我走了。”謝淵瀾轉過身,揮了揮手,“告訴忠叔,做點好吃的等我回來。”
明夷應了一聲,看著他獨自一人,在晨間熹微的光亮中,慢慢走向了天下權柄的未知中去。
朝會跟謝淵瀾的設想差不多。雖然是兵不血刃就奪了王都,但是內中顯然已經被馮太后與魏其侯破壞得差不多了。
平涼王一脈雖然人才不少,但是一時之間,巨大的官員缺口還是讓人覺得束手束腳。
聽說光是內務府的清理就花了差不多整整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