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已經說過,像商行舟這樣永遠正確的人,根本不可能認輸。
這個事實,讓他覺得有些疲憊,或者說無趣。
他對商行舟說道:“您怎麼就不能學著認輸呢?”
“我沒有輸,為什麼要認輸?不要忘記,一千年來,我始終都是贏家。”
商行舟傲然說道:“哪怕我曾經低估過天海,犯了錯誤,但最終還是我贏了。”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問道:“如果不肯認輸,那麼認錯呢?”
場間很安靜。
人們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如果您堅持不肯認輸,那麼可不可以認個錯?”
陳長生看著商行舟很認真地問道。
商行舟神情微怔。
“三年前在國教學院,那夜也在下雪,我當時對您說,我們之間是你錯了。”
陳長生說道:“既然錯了,那你為什麼不認錯呢?”
不說勝負,那便來說對錯。
究竟是誰對了,誰錯了。
不認輸,那麼會認錯嗎?
商行舟沉默不語。
陳長生看著他問道:“師父,要你認個錯,就這麼難嗎?”
商行舟靜靜地看著他,緩緩鬆開手。
沒有人上前,因為二人離的依然很近,只需要一伸手,便能觸到對方。
接下來,陳長生說了幾句話。
“在天書陵裡,我就對您說過,也許到最後的時刻你才會發現自己真心想要的是什麼,剛才就是最後的時刻。”
“您問我為什麼要安排這場對戰,這就是答案,我想請您直面自己,也許有些難看,但那是真實的。”
“你不想殺我,你從來都不殺我,因為你知道你是錯的。”
“從二十年前開始,您所做的與我相關的一切,都是錯的。”
……
……
第1118章 諸君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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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南方使團借大朝試北來,徐有容帶著南溪齋擺明陣仗,京都洛陽之間風起雲湧,朝堂原野雷霆漸顯,陳長生一直沒有任何表態,靜坐石室悟劍,直到今朝忽然發力,借勢而行,為的就是逼商行舟答應與自己一戰。
這整個過程,真可謂是殫精竭慮。
他當然想要取得這場對戰的勝利,但更重要的是這場戰鬥本身。
他要透過這場戰鬥把商行舟逼至懸崖邊緣,逼入最極端的情境裡。
他要商行舟真切地感受到了失敗的危險,感受到異樣的眼光,感覺到萬事皆空的惘然前景。
如此商行舟才能直面自己,才能看見隱藏在青色道衣下的小,才能正視他沒有看過的內心。
商行舟的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麼?他究竟是怎樣看待與陳長生有關的一切?
陳長生說的那幾句話,就是他對商行舟的看法。
你不肯認錯,但其實早就知道自己錯了。所以這些年你從來沒有嘗試過自己動手,只是讓天海家的人、讓大西洲的人來殺我,因為你根本不想殺我,雖然這個事實或者你自己都不清楚。
這個看法其實有一定道理。
以商行舟的修為境界,以他如老松般的意志,即便教宗死前留下了很多制約,即便陳長生有很多幫手,非常小心,如果他真想殺死陳長生,又怎會數年時間沒有任何成果,像白虎神將的行為甚至更像是笑話。
這就是陳長生想要商行舟看到的真相,他的真實心意。
商行舟看著陳長生沒有說話,眼神很冷漠。
他彷彿看著的並非一個真實存在的人,一個鮮活的生命,而是盆子裡的一些雜草,一顆泛酸的果子。
陳長生說的話是真的嗎?
那些年在西寧鎮舊廟,用稀粥小魚把陳長生喂大的是餘人,教育陳長生的還是餘人。
商行舟待陳長生並不親近,很少管教。
原來不是因為他對陳長生沒有感情,而是怕動感情?
這些年,整個世界都知道他不喜歡陳長生,卻不明白為什麼。
原來那些嘲弄、輕蔑、不屑都不是真的,他只是想保持距離,如此才能硬著心腸?
可最終,陳長生還是成了他道心上的那道陰影。
怎樣才能抹掉那道陰影,怎樣才能填平?
殺死陳長生也不行,因為那些事情已經發生過了。
或者,就像陳長生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