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沒有辦法主宰一個社會的走向;他們不得不仰靠主宰
社會的人——到目前為止,多半仍是身心健全的大男人們——來為他們設想。沒有
財富的社會即使有心為弱者設想,能做到的大概沒有幾件,更何況若是飢寒交迫,
連設想的“有心” 都不太可能。 有過“易子而食”經驗的中國人說得一針見血:
“衣食足而後知榮辱”。
有財富的社會,如果在心靈的層次上還沒有提高到對人的關愛,還沒有擴及到
對弱者的包容,它也是一個落後的社會。它的國民所得被用在擴充軍備、製造原子
彈等等毀滅人的途徑,而且往往有極堂皇的藉口;不會用在社會中“弱者”的身上:
建電梯、築人行道斜坡、設兒童樂園。
當我的嬰兒車不必停在人行道的“懸崖”上,而能安全順遂地滑過街心時,我
感覺到自己是在一個“富而有禮”的社會中。它有錢為每一條人行道建斜坡,但是
更重要的,設計道路的人在燈下製圖時,會想到他的社會中有年輕的母親推著稚嫩
的幼兒、有失明的人拄著問路的手杖、有彎腰駝背的老者蹣跚而行為了這些人,
他做出一個小小的斜坡來。這個斜坡,是一份同情,一份禮讓,一份包容。
只是一個小小的斜坡罷了!但是,臺灣距離真正的“富而有禮”還有多遠呢?
開啟二二八的“黑盒子”
“你是外省人?”白頭髮的陳教授問我,我不經心地點點頭,卻也感覺到他表
情的複雜。
離開臺灣之後,三十幾年不曾回去探過親。對於我這麼一個“什麼都不知道”
的新留學生,他一方面想特別地關照,因為我也是中國人,一方面,又有著排解不
開的憎恨——我是個外省人。而做了一世異鄉人的他,忘不了二二八事件的回憶。
他的傷痛與仇恨,很深。我對二二八的無知,也很徹底。
一九三九年,一萬五千個波蘭人在俄國兵士的槍口下被推進一節一節發臭的火
車,開往荒野中的勞工營。憂心盼望的妻子兒女在半年之中還收到幾封來信。到了
第二年的五月,突然音訊杳然。兩年之後,德國人在卡定河邊的森林裡挖出四千三
百廿一具屍體,這些波蘭人的屍體。
俄國政府說這些人是德國人殺的,但提不出任何證據。波蘭的老百姓卻斬釘截
鐵地認為,毫無疑問,是俄國人乾的。但是波蘭,身為蘇聯的附屬國,是不敢說話
的。他們的政府不允許歷史學者去研究這段大屠殺的公案。也沒有人敢問:那沒有
屍體的一萬個人又遭到了什麼結局?
歷史,不分中外,都是政權的工具。六十年代的赫魯曉夫曾經對當時的波蘭領
袖哥穆爾卡建議:設立一個特別調查團,由俄國與波蘭的歷史學者組成,共同去發
掘卡定河的冤案。哥穆爾卡卻推諉了。為什麼?哥穆爾卡本身的政治力量依靠當時
波蘭人的愛國情緒,對俄國人越恨,愛國情緒就煽得越熱,對他的政權就越有利。
解開了卡定河的歷史公案,很可能也就淡化了波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