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人’何謂?‘拘人’何解?”
“散人也,天機淺。拘人也,嗜慾深。今似繫馬而止,有得乎而有失乎?”
蘇軾愕然:
“嗣宗先生所談甚妙,蘇軾洗耳恭聽。”
“阮籍”一笑談起:
“嘻,是矣!子之慾為‘散人’而未得者也。予今告子以‘散人’之道。夫禹之行水,庖丁之投刀,避眾礙而散其智者也。是故以至柔馳至剛,故石有時以泐;以至剛遇至柔,故未嘗見全牛也。予能散也,物固不能縛;不能散也,物固不能釋。子有惠矣,用之於內可也。今也,如(蟲胃)之在囊,而時動其脊賈見於外者,不特一毛二毛而已。風不可搏,影不可捕,童子知之。名之於人,猶風之與影也,子獨留之。故愚者觀而驚,智者起而軋,吾固怪子為今日之晚也。子之遇我,幸矣,吾今邀子為藩外之遊,可乎?”
蘇軾大笑而回答:
“予數度遭貶,今至黃州,自以為落外久矣,子又將安之乎?”
“阮籍”搖頭嘆息:
“子瞻,汝何如此不明事理啊!夫勢利不足以為藩也,名譽不足以為藩也,陰陽不足以為藩也,人道不足以為藩也。所以藩予者,特智也爾。智存諸內,發而為言,則言有謂也;形而為行,則行有謂也。使子欲嘿不欲嘿,欲息不欲息,如醉者之意言,如狂者之妄行,雖掩其口執其臂,猶且喑嗚局蹙之不已,則藩之診人,抑又固矣。人之為患以有身,身之為患以有心。是圃之構堂,將以佚子之身也?是堂之繪雪,將以佚子之心也?身待堂而安,則形固不能釋;心以雪為警,則神固不能礙。子之知既焚而燼矣,燼又復燃,則是堂之作也,非徒無益,而又重子蔽蒙也。子見雪之白乎?則恍然而目眩;子見雪之寒乎?則竦然而毛起。五官之為害,惟目為甚,故聖人不為。雪乎,雪乎,吾見子知為目也,子其殆矣!”
蘇軾一時窘然,語不能出。
“阮籍”舉杖而指點四壁:
“此凹也,此凸也,方雪之雜下也,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