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掌心裡。他的手有些冷,但還是柔軟的。她輕輕撫摸著那隻手,把它貼在自己的臉上。她的淚打溼了他的手,她用自己的嘴唇又替他擦拭乾淨。在這個大地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互相擁有著彼此,這一刻竟是如此地纏綿和美麗。
省廳的同志又進來了,有的人眼圈有點紅。他們和肖童素不相識,並非為他而悲痛。他們是為她,她和肖童告別的情形令人動容。他們默哀了一會兒,扶起她,把她扶到外面,他們看到了她滿目的淚水。他們勸她,她說不用擔心我沒什麼。
她要求省廳的同志幫她找到醫院的一位負責人,向他表示肖童可以向他們捐獻一對角膜。那位負責人負責地問,請問你是他什麼人,你能不能代表他呀?她說我是他的未婚妻,他生前有這個願望。負責人似乎覺得未婚妻有些不夠法定,又問,死者還有別的親人嗎?慶春說,他父母都在國外,我是他在國內唯一的親人。省廳的同志也義務地為她作證,於是那負責人握了她的手,說,我代表醫院感謝你,也感謝死者。
她替肖童填了表,簽了字。又看著一群白衣天使把肖童抬出太平間,推進手術室。她在手術室外一直想著肖童的那雙漂亮的眼睛。她確信那眼睛已經永恆地留在了自己的心裡。
中午,處長和李春強。杜長髮他們都回到了廣州,臉上掛著凱旋的笑容。午飯後他們就和省廳。市局和武警部隊的負責人一起開會,歸納此次破案的情況和戰果,以便聯合上報省委和公安部,並對新聞界釋出訊息。海上的圍捕由於情報準確,又有壓倒優勢的兵力,所以幾乎不戰而勝。一舉抓獲境內外販毒分子六人,繳獲冰毒十七公斤,毒資港市六百餘萬元,運毒船艇兩艘和武器若干。火車站這邊的行動雖然事發突然,但各方面出擊果斷,依然取得成功,擊斃毒販一人,擊傷並擒獲二人。
整個兒6。16案的主犯至此無一漏網。領導們神情滿意而又興奮地提前議論起該給哪些同志哪些單位記什麼功授什麼獎來了,因為這一仗不僅戰果輝煌而且打得真叫漂亮,如果不是特情人員肖童不幸身亡,這案子破得就更是百分之一百的圓滿了。
說到肖童大家感嘆了幾句,談到他的後事,李春強說,肖童雖然也是個吸毒人員,但在這個案子上是立了大功的,我認為也應該給他評功擺好,追記個幾等功什麼的。一說肖童處長自然把目光投向慶春。慶春從開會到現在一直沉默不語。此時她從隨身的皮包裡取出一疊錢來,是一疊數目不小的美元。大家的目光都驚訝著,聽見慶春的聲音抖得厲害,她說,這是一萬美元,可能是歐陽天放在他身上的毒資,他臨犧牲以前託我上交給組織。他死得很英勇,很壯烈,他是一個真真正正的革命烈士!
處長遲疑了一下,點頭,說,他是在戰鬥中犧牲的,按條例中規定的條件,倒是可以申報為烈士的。李春強看一眼歐慶春,隨即附議,也說沒錯,應該給肖童追認這個稱號。廣東省廳的同志說他是你們的人,這要你們回去自己申報。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們的工作依然忙碌。處長先期回北京去了。李春強和杜長髮等都留在廣州處理案件的收尾工作,包括對嫌疑人的審訊和物證的彙集。他們讓慶春用更多的時間去處理肖童的後事。他是她負責聯絡的特情,理應由她料理這些事情。
她首先往北京打電話給鄭文燕,在她那裡查到了肖童父母在德國的電話。然後在中午十二點把電話打到了慕尼黑,這正是那邊的清晨六點鐘。肖童的母親在電話裡哭了,慶春也忍不住相隔萬里同她一起唏噓。肖童的父母在接到電話的第三天便乘飛機趕到了廣州,見了兒子最後一面。雖然肖童追認為烈士的問題只限於一種非正式的議論,但省廳還是以烈士親屬的規格認真接待了他們。這使慶春從內心裡十分感激。她想如果肖童真的獲得了烈士的榮譽,她一定要把他的烈士證書送到對他有深深誤解的母校燕京大學去,讓他昔日的老師和同學們都看到。她確信這是肖童的心願。
她確信自己是這世界上最瞭解肖童的人,但是她一連幾天腦子裡總是繞不開肖童死時的那個情景。她反反覆覆地琢磨著他那一刻的面部表情,那張臉面對歐陽蘭蘭的槍口竟是那麼安詳平靜。他還向歐陽蘭蘭不慌不忙地說了一句話。他究竟說什麼呢?慶春越想越覺得他顯然是意識到死亡了,至少面對死亡他並不想躲避!
除了生命終止前的這個剎那,慶春確信自己已經瞭解了全部的肖童。就是對這個奇怪的剎那,她彷彿也能隱隱感知。肖童面對的畢竟不僅僅是歐陽蘭蘭的槍口,而且還有她肚子裡懷著的,他的孩子!
肖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