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大笑:“爹!這算個啥事兒啦!大炮的話你還能往心裡去?那是個有嘴沒心的人。不知道他愛瞎詐唬?說完也就完了。”
“還有公社書記在跟前哩!”要得平仍然不放心。要建富說:“公社書記怎麼咧,他也得講理呀!這麼個事還能把人怎麼樣?爹吃飯吧!建貴做飯早,粥涼了,我們做的麵條,還熱乎,你老吃麵條吧!”然後對媳婦說,“去,給爹盛碗來。”
建富和建貴不同,建貴犟,鑿死理。建富是個精明能幹的人,待人隨和,辦事靈活。幹活樣樣是把好手,待人接物又什麼事都處理得圓圓滿滿,所以深得要得平的喜愛。他說沒事兒,要得平這才心寬了些。
兒媳婦把飯端來了,恭恭敬敬地放在他面前的炕桌上,兒子兒媳婦勸著,他便吃了起來。建貴心情不好,也懶,做飯嫌麻煩,幾乎天天都是熱熱冷粥吃點鹹菜便是一頓飯,老頭子早吃膩了。今天看見蔥花兒熗鍋的熱麵條,上面還飄著幾滴香油,香噴噴,有滋有味,兒子媳婦又在一旁侍候著,還吃得挺高興。難得的這天倫之樂和熱麵條,使他忘記了剛才的恐懼,也忘記了對未來的惆悵。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大喇叭響了。這真是晴天霹靂,如五雷貫頂,全家立即驚呆了。人們一個個像泥塑木雕的一樣,定在了那裡,一動不動,半天說不出話來。要建富氣得嘴都歪了,滿臉的連鬢鬍子也豎了起來,愣了一會兒,氣呼呼地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這個大炮,我找他去!”
“你給我回來!”要得平像瘋了似的喊叫。兒子回來了,他憤怒地說:“找死啊!你找他有什麼用,都通知了還能不開呀?你沒聽說公社書記還參加,你找去說你劃不清界線連你也鬥。”然後把筷子一摔,“我可告訴你們,不管會場上出現啥情況,你們啥話也不許說,不許你們倆摻和。尤其是建貴,不能牛勁兒一上來就不管不顧,平時你臭話就多,今天可不許你惹禍。”
“我說啥臭話咧?”要建貴又要辯駁。要建富制止了他:“中了!你少說一句吧!”兒媳婦為緩和這種令人壓抑的氣氛說:“爹!把那半碗麵條吃了吧!要不都涼啦!”要得平嘆了一口氣:“唉!還有心吃飯?端走吧!”
要得平手哆嗦著坐在那裡捲菸,告訴兒子和媳婦:“你們也都吃飯吧!吃完還要開會。別去晚了,免得人家說閒話。”兩個兒子和媳婦吃飯去了,他獨自呆呆地坐在那裡抽菸。開全村的批鬥大會,這二三年可沒這麼大的舉動了。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荒村29(3)
“文革”初期開大會,他也捱過批鬥,那可是一群人挨鬥。這回是單獨為他開這麼大的會,公社書記督陣,這還好的了?這些年他覺得自己比別人都小心謹慎,怎麼偏偏又是自己大禍臨頭?他恐懼,他氣憤,他心中充滿了難解難述的不平。他不知不覺地仰天嘆息起來:“我前世是造了什麼孽啊!讓我受這種沒完沒了的罪啊!”
要建富和媳婦到他們那間小屋吃飯去了。要建貴在外間屋吃飯,看見他爹裝了很多菸葉,還帶了平時很少動用的紙菸。心裡說你說我惹禍,開你的批鬥會你是帶那麼多煙幹啥?會場上你抽菸不是找挨呲兒嗎?因為他一說話就挨呲兒,他這話沒有說出來。要得平和要建貴說了一聲:“我先走了,你們吃完飯就去吧!”
會場設在大隊,裡間屋是大隊辦公室,廣播器材也在裡面。外屋三大間的一個大屋子,便是大隊經常開會的會場。支書在裡間屋陪著公社書記,不時地在大喇叭上喊叫幾聲催人開會。會場上已到了不少人,人們經的鬥爭場面多了,不管鬥誰好像都無所謂。人們照樣兒嘁嘁喳喳有說有笑,是非曲直好像他們並不關心。覺得這是頭頭們的事情,自己想也沒用。至少表面是這樣,內心當然會各有不同。
每逢這種場合白剛總是早早到會,倒不是由於他的積極,而是為了避免自己的尷尬。他知道他這種人不宜坐在前面顯眼的地方,不宜大模大樣地擠在貧下中農堆裡,也不宜在許多人坐好之後,再在人群裡扒拉來扒拉去地尋找座位。所以只能早去,趁人還很稀少的時候在後面為自己尋找一個不顯眼、沒人注意的黑暗角落。
可是他去的時候最後靠牆根的地方和兩個角落全讓姑娘們佔滿了。她們提前到會搶佔後排的原因和白剛完全不同,白剛是為了孤獨清靜。她們是為了扎堆兒圖個熱鬧,方便說笑打鬧,同時也避免有些小夥子們對她們挑逗和耍笑。白剛一看他想去的地方被姑娘們佔了,正在猶豫尋找另外的地方,忽然有人喊他:“姥爺!這有地方。”
原來那個黑暗的角落裡,他孫女白秀芳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