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姑娘隊伍的邊上,白剛便去坐在了她的身邊。一會兒要建貴來了,他對全場掃視了一下,坐在了白剛旁邊。噘著個嘴板著個臉怒氣衝衝,兩隻眼睛呆呆地望著前方,一動不動。白剛擔心他這個犟脾氣鬧出事來,便小聲勸說他:“建貴!冷靜點。”要建貴回過頭來,愣頭愣腦地說:“老舅!你說他們講理嗎?”白剛沒法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小聲點,別惹事,各處不都這樣嘛!”
人來得差不多了,大炮從裡屋出來看了看黑壓壓的人群高興地說:“好啊!人到得還差不多,說明大家都很積極。”然後他巡視了一下會場,好像發現了什麼問題,立即警覺地說,“要得平!要得平來了沒有?要得平!”
沒有人答應。散漫嘈雜的會場頓時安靜了,人們都伸起了脖子左顧右看,尋找這個平時被遺忘了的人,今天會議的主角。說也奇怪連他兒子要建貴在這以前也沒發現他爹不在,這時便疑惑地和白剛小聲嘀咕:“我爹早出來了,他說來開會呀!”
“是不是看著太早又回家了?”要建貴說:“不會。他吃飯吃到半截上一聽廣播就不吃了,一會兒就走了。他走了一大會子我才來的,他沒回去。”
白剛心中頓時生疑。他平時和要得平接觸較多,深深瞭解他內心中埋藏已久的那種痛苦悲觀和壓抑。今天猛然這一廣播要開他的批鬥大會,別再想不開,便和要建貴說:“你出去找找吧!找見了讓他趕緊來,不會有多大事的。”要建貴剛要起身,大喇叭響了:“要得平聽著:趕緊來開會,全會場就等你了,你磨蹭什麼?磨蹭你也躲不過,只有徹底坦白認罪才是出路。跑步,快來!”
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人來。會場上又嗡嗡地亂了起來,人們仨一群倆一夥地嘀嘀咕咕嘁嘁喳喳地議論了起來,說什麼的都有。這時公社書記、大炮出來了,虎書記說:“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階級敵人幾天不鬥爭,他就翹尾巴,就會囂張起來。大家看見了嗎?今天開他的批鬥會,他竟敢不到會場,太囂張了。不來,派人把他揪到會場上來。”大炮接著說,“你們二隊的還等什麼?都去找人,把他抓回來。”
白剛和要建貴沒有商量就自然成了一撥兒。白剛說:“咱先上你們家看看吧!”他認為要得平不會逃跑,也不會在哪裡躲著。他懷疑可能等兒子們走了以後他又回家,在家裡尋短見。看來要建貴也想到了這一層,但是他不相信會在家裡。他說:“家裡我嫂子和孩子們都在,不會在家,咱們上村北看看吧!”
在村北繞了一圈兒也沒見個人影兒。要建貴還要到北邊的小樹林裡去找,白剛說:“咱繞的時間太長了,還是先回會場看看吧!”他估摸人找不著,一定都回會場了,看看這會還開不開,不開了再到遠處去找。
他們回到會場後,果然各組都回來了。公社虎書記正在講話:“跑啦?他躲得了初一,還躲得了十五?跑到天邊上也會把他抓回來。今天的會讓他給攪了,這不要緊,什麼時候抓回來還有更嚴厲的批鬥等著他。”大炮接著說:“剛才虎書記說了,跑哪兒去也得把他找出來。你們二隊的男社員先在村附近找找,找不見,明天還得上遠處找去。”大炮說得就不如虎書記那麼嚴厲,可能他也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荒村29(4)
社員們漫無目的地在村邊上轉了轉就都回家了。天很黑,四周全是莊稼,上哪裡找去。白剛陪著要建貴轉了會子,連村北的小樹林裡都仔細檢視了,什麼也沒有。白剛便勸要建貴回家:“黑燈瞎火的對面不見人,咱也回去,明天再找吧!”要建貴說:“不!老舅你回去吧!家裡還有孩子。我一定得找到,現在還來得及,到明天就晚了。”說著便哭了起來。
白剛明白他的意思,他認為他爹現在還活著,到明天就會不在人世了。可是黑夜茫茫,四周是無邊無際的莊稼地,哪裡藏不下個人?手裡連個亮都沒有,哪裡會找得到,白剛回家了。
他一走,要建貴便在對面的不見人的黑夜裡喊叫開了:“爹呀!你回來吧!爹呀!你在哪兒啦!快回家吧!”叫一陣,大聲哭一陣。從村北叫到村西,從村西叫到村南,從村南又叫到村東,圍著村子整整哭叫了一夜。喊聲悲愴、淒涼,哭聲痛苦欲絕,令人心碎。
他的哭聲叫聲使全村人都感到悲痛,但卻沒能感動已經鐵了心的爹爹。他爹肯定是聽到了他的哀求和嚎哭的,但是他對這個世界絕望了,他不能回來,他知道回來後等待他的是什麼。
要建貴是在天剛破曉的時候發現那堆菸灰的,在不靠道的一個地頭上,那堆菸灰足足有一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