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叫呢!我沒敢靠前,聽那意思是質問我叔為啥不去開會。沒聽見我叔說啥,只見大炮一拍桌子吼叫說:縣委書記說你是地主就是地主。沒聽見我叔說了一句啥,大炮又一拍桌子說:‘政策?縣委書記的話就是政策。你不是愛告狀嗎?告訴你郎書記已調省裡當省委常委、省革委副主任,你告吧!’我一聽嚇得沒敢多呆就跑回來了。村裡老地主都沒帽了,怎麼又給我叔戴了地主帽子呢!你說這上哪兒講理去?人家還升了省裡的大官,這更沒法了。”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荒村11(1)
想到丈夫的命運,吳玉萍的眼前馬上幻化出白剛挨批斗的畫面,她心急如焚,坐臥不寧。突然又聯想起昨天干校的那個鬥爭會,她打完早飯正端著往宿舍裡去,也是大喇叭噗噗了兩聲,宣佈吃完飯開全體大會。會上一群黑幫、三反分子、走資派、叛徒、特務,原來的縣委書記、縣長、副縣長、公安局長、財政局長等個個脖子上用粗鐵絲勒著個大木牌子,黑色棉襖的袖子上繃著塊白布,寫著三反分子或是叛徒、特務×××,作為標記。
吳玉萍在“文革”中雖被“揭發”參加了“反革命集團”、“偷聽敵臺”等等,但沒有定案,沒編入“黑幫隊”,可也不算學員。不黑不白,使她時刻不得安寧。何況她還是個摘帽右派,丈夫又被勞改過,所以每次開大會她都是忐忑不安。批鬥完幾個不老實的黑幫分子以後好像會要完了,吳玉萍以為又躲過了一劫,心裡剛剛鬆快一些,誰想到幹校負責人大鬍子幾步跨到擴音器前,聲嘶力竭地說:“階級鬥爭是永遠不會完結的,樹欲靜而風不止。老的階級敵人不死心,現在又出現了新生的反革命。她本應站穩階級立場,監督黑幫家屬們勞動,她不但不監督,反而為黑幫家屬們出謀劃策,企圖謀反。”聽到這裡,吳玉萍心中一驚:“這又是說誰呢?”這幾天她一直就是和黑幫家屬們在一起勞動,沒發現有什麼事情啊?
這時只聽得臺上一聲吼:“把反革命押上來!”幾個婦女便被紅衛兵們連推帶搡地押上了主席臺。走在最前面的是女工王潔,後面那幾個女幹部都是走資派家屬,上臺後低著頭在自己的丈夫面前站成一排。獨有王潔被推到臺前,脖子下面掛著個大木牌子,兩手反綁在背後。從批判中吳玉萍知道是因為她們在菜窖打落白菜的事。當時她也在場,因為她考慮自己是摘帽右派沒有和她們一起閒扯。好險!幸虧自己躲在一邊,要不也一定捆在臺上了。
那天剛下過大雪,組長傳令讓婦女去菜窖勞動,她們都挺高興以為不用下地挨凍了,可是到菜窖一看就都傻了眼,白菜從地面垛到房頂,最上面的菜要搬梯子才能摸到。菜是頭場雪以後才砍下來的,全凍成實心了,在窖裡一捂又傷熱,結果外邊葉子爛了,裡邊還是冰疙瘩。拿在手裡冰涼,一抓一把爛菜,手套很快溼透了,黏膩膩地沒法往下掰爛菜幫子,只好不戴手套,一會兒手就凍麻木了。
王潔起初覺得自己年輕身體好,自願登高爬梯子往下給人們遞菜。她一個人供那麼多人打落菜,別人冷了還可以歇一會兒走動走動,她站在梯子上一棵棵抓凍白菜,一會兒手腳就凍得不聽使喚了,便噌噌地從梯子上爬下來說:“這真不是人乾的活,別幹了歇會兒!”
她是工人,又有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雖不是組長,倒指揮起這些幹部來了。大家也樂得有這樣一個人出頭說話早點歇歇。可是歇也沒處歇,一地爛菜幫子,只能站在原地說話。這個捶腰那個砸腿地說這疼那疼,是作下了什麼病。王潔說:“年歲不大哪來那麼多病?那是累的,你看咱家!”她學著古戲中英雄的架式腔調,說完用手拍了拍胸脯,來了個李玉和式的亮相,然後喊一句:“你們靠邊站!”把手一指讓人們靠一邊,她把爛菜葉子踢開,在那麼小的一個窄道上,一下來了一個很麻利的倒空翻,接著又是一個非常英武的騎馬蹲襠式,立起來以後雙手抱拳向大家敬了個禮,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她接著說:“你們都是官太太,哪受得了這個?這一點你們可比不上咱這工人階級了。”
這一句官太太引起了無數人的傷感。李菊說:“唉!什麼官太太,我現在是走資派家屬。”然後又愁苦地說,“現在連個老百姓都不如了,家裡還扔著十二三歲十來歲的三個孩子,看起來過年也回不去,孩子們這年可咋過呀!”她是公安局長夫人,什麼問題也沒有,又是一般幹部,就因為丈夫打成走資派便強制她來改造。夫妻雖在一個院裡,卻不允許見面說話。
“唉!你是走資派家屬比我強。我是叛徒家屬比你罪過大。”財政局長夫人說,“回家?縣城那個家我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