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拼了死也要替你爹把這饑荒打了,要不,你爹九泉之下也瞑不得目,嚥不了氣的。”
至此,眾人大悟。
範忠庭在賀雲鵬肩上拍了一下,道:“雲鵬兄弟,多少年的事了,切莫再提。”賀雲鵬道:“少東家,不管多少年,該欠的就是債,是債總是要還,這是我爹為商的規矩,他老人家不在了,父債子還,這是天理,更是人性!”李掌櫃給他夾了一筷子菜,道:“雲鵬,你娘呢?”賀雲鵬長嘆道:“我娘倆連年經營,生意倒也過得去。去年根下,我娘說給我料理個親事,不料趕著年根兒生意忙,我娘連著勞累了幾天,竟一病不起,先是癆咳,後來竟自去了!”頓了一頓,又道,“我娘臨死前,囑我索性將房鋪一併作價賣了,能湊多少湊多少,回繁峙上天延村找範東家,將饑荒打了,欠下些,縱也不多了,向範東家告個罪,再慢慢補還。埋了我娘,我將一間十來年打騰的店面賣了,連著這些年積攢的倒有千餘兩銀子,我只帶了一兩路費,餘下存在大同錢莊。沒想過廣武,半夜遇狼,奔了一夜,路費丟失只好一路討飯到此,幸遇少東家。”
眾人聽得悽楚,莫不傷心落淚。
“來,來,雲鵬兄弟,且吃。”範理陽打破沉默。範忠庭抹了把淚道:“雲鵬兄弟,你打算怎麼辦?”賀雲鵬連連搖頭,道:“先了我爹孃心願再說,在範老東家面前告個罪,回大同下窯。那營生苦是苦點,來錢倒也不慢的。”範忠庭探探身子,正要說話,不防範理陽輕輕扯了他一下,見範理陽看他,便支起耳朵聽他說話。
範理陽道:“雲鵬兄弟,我和少東家此次來大營本為探‘天和成’糧車被劫一事,沒想到先遇見雲鵬兄弟,想來我們自是有緣。”
賀雲鵬一驚,道:“糧車被劫?在哪,可知被誰所劫?”
範理陽心頭忽地一亮,與李掌櫃、範忠庭二人對視一眼,道:“二月十二,在大同府境內邊家寨,莫非兄弟識得人麼?”賀雲鵬微吟道:“邊家寨?莫非是姜獻豐一夥所為?”李掌櫃一聽:“姜獻豐?”範忠庭道:“李掌櫃識得此人?”李掌櫃搔搔頭道:“十多年前聽得此人,原是順治五年繁城火案首犯劉玉生屬下,當日劉玉生聯絡劉遷一干人馬攻繁峙,劉玉生先行入城見機施放號令,率一夥開啟南門放賊入城。正是在他的導引下,一把火險些將縣城燒個乾淨,知縣崔大人命夾大火。後,代州知府率兵前來平叛,劉玉生背部中刀,卻被這姜獻豐救下,僥倖逃出城去,不知所終。聽得人說,這姜獻豐曾是劉玉生率李自成兵潰西北收留的孤兒。李自成潰軍南退四川之後,餘部皆散,卻不知為何與大同總兵姜襄聯絡上來。難道這姜獻豐非但活著,今流落大同落草麼?”
賀去鵬道:“正是。那年初冬,一天早起,我娘起來剛摘開店門,就聽得尖聽一聲。我忙跑出去,在我家階臺簷上竟橫著躺了一具死屍,臉色已凍得青紫,顯見得是沒活頭了。正想如何安置這晦氣,不料我娘捋了那人額頭,說有些暖氣,或許可救。便讓我把那人揹回房內,仔細調理,一碗熱湯灌下,那人便全身凝了熱氣。我娘便忙下地跪在灶王爺前焚香磕頭,祈求神護天佑。我這才看清那人原是位年約六十餘歲的女人!兩天後,婦人完全清醒,見我便要掙著起身,被我娘好一頓言語安撫,方自躺下,那眼淚便撲簌簌滾落。又過了月餘,那婦人康復,方知婦人為陝西榆林人氏,此番是前來大同尋親的。臨行,我娘送了一兩銀子作盤纏。你道這婦人是誰?”
範忠庭和李掌櫃面面相覷。範理陽道:“不定此婦人與這姜獻豐有親?”
賀雲鵬點點頭,道:“她是姜獻豐的孃親。我們原不知曉,只道救人便是。這年月,凍餓至死者並不鮮見。想我娘倆亦是經此苦艱折騰的,曉得這份淒涼,自有感受。若是有人給得滴水之恩,便是來世結環、湧泉相報亦自不惜。況救得一人,積份德,自有老天爺照應著。又過得月餘,剛過初二,各商家還沒有啟門,一大早門外便有人敲門。我和娘開門,見站著三個魁梧漢子,為首者約三十歲年紀,留絡腮鬍子,一見我們卻不言聲,倒頭便拜。慌得我娘倆卻不知如何相處。”
範理陽道:“莫不是那婦人的兒子?”
範忠庭和李掌櫃驚道:“是姜獻豐!”
賀雲鵬喝了口酒,道:“正是姜獻豐。我並不知曉他是落草之人,當問及緣由,那姜獻豐一招手,一個漢子竟從羊皮襖裡取出百餘兩銀子,謝我孃親救命之恩。我們自是不收,幾經推辭,那漢子沒法,急道:我是奉母命前來拜謝,若不收,我無法復回母親大人之命。無奈,我母親只得作了主張,回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