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戶亦是轉圜不得,成了“死當”、“呆當”,當真如那傳聞所言:為爭這一時之快,盡撤了莊鋪開了綢緞鋪?當下,眾人莫不為天延村范家擔憂。
範理陽是臘月二十打早從御河橋起身,騎了一匹快馬沿了城東護城河道急馳。快到“天下第一刀”那鋪櫃街面時,卻見對面那客棧兒竟是大門敞開,遠遠見高常原站了門簷下正同幾個人說說笑笑,神情甚是泰然。
範理陽突地如壓了塊石頭般沉重之極。當下,卻也不敢停留,扯了馬韁一路奔南而去。臨行,範理陽與騰先寧、賀雲鵬等人計議了半天,按照範忠庭等人行程,最遲今日出雁門古關,於午後到達山陰縣城糧鋪落腳打尖。
已近年關,天自冷得利害,驛道上南來北往的人流車馬卻是越走越多,各商家駝隊竟是一撥一撥的,隨行夥計雖是凍得臉紅紅的,嘴上卻是不停說笑自如。莫不說那生意,逢這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今秋沿途大收的好年景,各類貨物生意出入量比往年流暢得快了,利潤自是不消說。
那馬是騰先寧特意花了五百文銀錢高價從一驛站內僱來的,端的是快。不到兩個時辰,就已看見山陰縣在寒風中高聳巍峨的北城門樓,呈鋸齒狀的城牆垛口隔斷插著的數杆軍旗在漸漸旋起凜冽的寒風中,有幾面竟是斜斜的要倒似的,那旗面卻是獵獵的響。北門大敞,城樓下竟聚了一群人,那後面進城的人已遠遠排了一長隊。
漸近城門,範理陽端坐馬上正自詫異,忽聽得有人在風中遠遠地喊:“還不下了馬來,人恁多,不怕年關下踏傷了人!”範理陽方見是一名兵士模樣的城門官,高揚了手衝他喊。
範理陽忙下了馬,貼了隊伍,悄聲問一名漢子:“大哥,不知前面城下做得什麼,如此多人聚了此,卻不進城?”那漢子咄地一曬,道:“想來你是外鄉人,不曉得這山陰縣的討吃做法,每年進了臘月初八,城門下便設了卡子,要什麼保護費!嗤,我等貧苦百姓,用得什麼保護費,還不是這縣太爺日他孃的想趁這年根,搜刮些銀錢。”範理陽奇道:“這山陰縣竟還有這等怪事?哪家王法定了臘月進城要收保護費的?一個人得多少錢?”那漢子打了個手勢,悄悄指了前方,道:“一人五文錢,隨行東西另加了。小心著些,被那兵爺聽了去,臉一漲,愣要說你穿得多了,怕是有攜帶衣物經商的嫌疑,五文不掏倒成了十文錢!”範理陽突地想起,忙摸了身上,竟覺只剩得五文錢,原餘得些銀子,半路遇得母子倆乞討,見著可憐,便將一塊半兩重的銀子全給了去,自想進了山陰縣城哪裡用得上銀錢使。
範理陽那性,若遇著以往,便要上前橫豎辨個理來。現下卻是有事在身,只求快快進城了事。不想上百里的緊趕慢趕,到得地頭,卻渾身上下被幾文錢急得竟出了一身汗。
“你在做甚麼?”先前那兵士見範理陽呲牙咧嘴地原地搜尋,便手按了刀把兒過來,眼睛直直盯了他。範理陽停了手,笑道:“這位爺,我這身上銅錢不夠了。”那兵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咧嘴道:“近日來,聽得北邊不太安生,莫不是強盜賊人?你那懷裡是些什麼東西,沒藏著兵刃麼?”範理陽道:“兵爺說哪裡話,你看我象麼?”那兵士瞅了瞅那馬道:“這倒是匹好馬,連人帶馬一共十文錢,甭跟我說你沒錢,沒錢你敢進山陰縣?你這號人我見得多了,苦巴巴裝一臉窮酸相,你倒讓大傢伙看看,你若是個沒錢的主,我他孃的一家老小都得喝這西北風去。”
圍觀的眾人一通笑。
“這後生,這位兵爺放了話,十文錢快快進了城去也省事,大年節下的,在乎那十文銅哥麼?”
“不痛快些,惹了兵爺不高興,一不小心倒成了十五文了!”
那兵士聽了,怒道:“你他孃的盡瞎求說,這定下的規矩能胡亂漲價麼,還有沒有個王法。”範理陽一聽,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瞅個空,一把將那兵士拉了一邊,從懷裡掏出僅有的五文錢悄悄塞了那兵士手中道:“這位大哥,討個方便,我當真只剩得這點錢了。來日方便,我當請你一頓燒酒喝。”那兵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嘛!”範理陽小聲道:“這五文錢自是哥哥的,你領了我去,便說我是你遠房表弟,通融通融進去便是。況這五文錢交了門上,落得哥哥手中能有一個麼?”那兵士聽了,看了看手中的五個銅板,悄悄掂了掂,放入懷裡,笑道:“他孃的,你是商人吧?”範理陽道:“哥哥哪裡知道的?”那兵士笑道:“商人頭腦好使,自能想出這兩全其美的法子來,你也省了我也得了。只我這不信及,你商家還缺那十文八文的錢使了,莫怨人家罵我們山西都是些老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