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買上可意菜的人邊吃邊罵罵咧咧,此外便是一片咀嚼聲。印家厚蹲在地上,捧著飯盒,和人們一樣狼吞虎嚥。他不想讓一個三等獎弄得飯都不香了。吃了一半,小白菜裡出現了半條肥胖的,軟而碧綠的青蟲。他噎住了,看著青蟲,噁心的清涎一陣陣往上湧。沒有半樁好事——他媽的今天上午!他再也不能忍耐了。
印家厚把青蟲攤在飯碗裡,端著,一直尋到食堂裡面的小餐室裡。
食堂管理員正在小餐室裡招待客人,一半中國人一半日本人。印家厚把管理員請了出來,讓他嚐嚐他手下的廚師們炒的白菜。管理員不動聲色地望望菜裡的蟲又不動聲色地望了望印家厚,招呼過來一個炊事員,說:“給他換碗飯菜得了。”他那神態好像打發一個要飯化子,吩咐後便又一溜煙進了小餐室。年輕的炊事員根本沒聽懂管理員那句浙江方言是什麼意思,朝印家厚翻了翻白眼,聳了聳肩,說:“哈羅?”
印家厚本來是看在有日本人在場的份上才客客氣氣,“請出”管理員的。家醜不可外揚嘛。這下他要給他們個厲害瞧瞧了。印家厚重返小餐室,捏住管理員的胳膊,把他拽到牆角落,將飯菜底朝天扣進了他白圍裙胸前的大口袋裡。
***
雷雷被關“禁閉”了。
幼兒園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在床上睡午覺,雷雷一個人被鎖在“空中飛車”玩具的鐵籠裡。他無濟於事地搖撼著鐵絲網,一看見印家厚,叫了聲“爸!”就哭了。
一個姑娘聞聲從裡面房間奔了出來,奶聲奶氣地譏諷:“噢,原來你還會哭?”
印家厚說:“他當然會哭。”
姑娘這才發現印家厚,臉上一陣尷尬。這是個十分年輕的姑娘,穿著一件時髦的薄呢連衣裙。她的神態和秀麗的眉眼使印家厚暗暗大吃一驚。這姑娘酷像一個人。印家厚頃刻之間便發現或者認可了他多年來內心深藏的憂鬱,那是一種類似遺憾的痛苦、不可言傳的下意識的憂鬱。正是這股潛在的憂鬱使他變得沉默,變得一切都不在乎,包括對自己的老婆。
姑娘說:“對不起。你的兒子不好好睡午覺,用衝鋒槍在被子裡掃射小朋友,我管不過來,所以”
就連聲音語氣都像。印家厚只覺得心在喉嚨口上往外跳,血液流得很快。他對姑娘異常溫厚地笑笑,儘量不去看她,轉過身面對兒子,決定恩威並舉,做一次像電影銀幕上的很出色很漂亮的父親。他陰沉沉地問:“雷雷,你掃射小朋友了嗎?“
“是”
“你知道我要怎麼教訓你嗎?”
兒子從未見過父親這般的威嚴,怯怯地搖頭。
“承認錯誤嗎?”
“承認。”
“好。向阿姨承認錯誤,道歉。”
“阿姨,我掃射小朋友,錯了,對不起。”
姑娘連忙說:“行了行了,小孩子嘛。”她從籠子裡抱出雷雷。
淚珠子停在兒子臉蛋中央,膝蓋上的繃帶拖在腿後跟上。印家厚換上充滿父愛的表情,撫摸兒子的頭髮,給兒子擦淚包紮。
“雷雷,跑月票很累人,對嗎?”
“對。”
“爸爸還得帶上你跑就更累了。”
“嗯。”
“你如果聽阿姨的話,好好睡午覺,爸爸就可以休息一下。不然,爸爸就會累病的。”
“爸爸。”
“好了。乖乖去睡,自己脫衣服。”
“爸,早點來接我。”
“好的。”
雷雷徑直走進裡間,脫衣服,爬上床鑽進了被窩。
姑娘說:“你真是個好父親!”
印家厚不禁產生幾分慚愧,他其實是在表演,若是平時,一巴掌早烙在兒子屁股上了。他是在為她表演的嗎?他不願意承認這點。
玩具間裡,印家厚和姑娘呆呆站著。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沒理由再站下去了,說: “孩子調皮,添麻煩了。”
“哪裡。這是我的工作。我——”
印家厚敏感地說:“你什麼?說吧。”
姑娘難為情地笑了一笑,說:“算了算了。”
憑空產生的一道幻想,閃電般擊中了印家厚,他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你叫什麼名字?”
“肖曉芬。”
印家厚一下子冷靜了許多。這個名字和他刻骨銘心的那個名字完全不相干。但畢竟太相像了,他願意與她多在一起呆一會。“你剛才有什麼話要說,就說吧。”
姑娘詫異